“小姑娘,别添乱,快回你的车上去。”软铠薄衣,紫褐色军装,手拿软鞭,头戴硬盔,背上一个“并”字,显然是归属并州的府兵。口音也明显带着并州口语。
被忽然挡在去路上的马匹吓了一跳,习之停住脚步,瞪着眼前的这个骑兵。
“快回去!”骑马上的那个人,吆喝时,指着她的马车。
“我就看看?”习之指向了他押送的犯人。
“有什么好看的。”
“就看看嘛?他们犯什么事了,为什么把他们锁起来?要把他们押去哪?”
“那来这么多问题,快回去。”那个骑兵显然不耐烦,声音提高了一个等级。和她说话的时候,不住回头看他的犯人们,而那写犯人们也有意发出一些噪音来。
“就不。你让我看看,我就回去。”习之那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他们不是周人吧?样子怎么这么奇怪?眼睛好吓人啊?”
“吓人你还看,快回去。”那个骑兵还是不放她过去,但也没法专注应对她。
“就看一下。”习之边说边想绕过骑兵,马上又被他挡住了去路。另一个骑兵,见他们在僵持也一夹马背过来了。那一群人,看两个看守奔向了这边,也把注意力转向了习之这边。见习之和那个骑兵左挡右突,就跟着起哄。声音一大,所有人,包括蒋信和卫然成那边,都把视线投向了习之他们这边。卫之好和对方的一个人,显然是受了指派,驱马往习之他们这边来。
“好妹妹,你怎么又跑出来了?”隔着一段距离,之好就半带无奈半带笑说。兄弟姊妹里面几个,之好和习之的最投缘,大习之五岁,各种事情上最护着习之,纵着习之。
“怎么是又跑出来了?”习之显然是对这个又字耿耿于怀。
“每次就你坐不住。”说这话的时候,之好的马已经到习之近前了。
“我就是想看看那边的那群家伙,没什么问题吧?”习之无辜的笑着对之好说。
“没问题,我同意。他们不一定不同意啊。”子好,笑着摇着头说。
“好哥哥,你就让他们别拦着我了,我就看一下下。”习之用起了惯常对付之好的手段。
“每次就你好奇心最大。等下看大哥怎么收拾你。”指着习之说完这句话,之好回头问他一起过来的那个骑兵说:“能让她去看看吗?”
“有啥不能的?就怕这群胡人吓着小姐。”这个人倒是痛快干脆,看头盔上的翎、软铠上的结,应该算是个军官。
“吓着?没事,我这妹妹不把胡人吓着就是好事。”之好笑着说,回头看一下那军官。军官看一下那俩骑兵,骑兵无奈的笑着摇摇头,把路让了开来。
“我就是看看嘛,看你们这帮人。”习之看他们让开了,还不依不饶。“刚才那位挡我路的?还没回我话呢?”
见他们让开了路,后边那群犯人又跟着起哄。不只是这一群,周边的所有犯人都跟着起哄,顿时更加嘈杂。那两个骑兵,顾不上理习之,回头拿起鞭子,朝哪些喧哗的胡人去了。
“看你惹的好事。”之好指着习之说。
“他们样子好怪啊?”没理之好,习之问那个军官说。
“有啥好怪的,栗人都这样。第一次见?”那军官粗嗓门,声音异常洪亮。
“栗人?不是塞人?”
“怎么说呢?算是吧,也不全算是。算是塞人种的一种,长这样子的一种。周边几个县,住的不少这样的。”
“那为什么抓他们呢?”
“这些栗人,天天好吃懒做。整天不耕种,四处乱窜,惹是生非。特别一到这收秋的时候,更是四处抢劫。今年不是大旱吗?粮食收成本来就少,这些栗人,抢的却比往年更猖獗。民愤很大,惊动了刺史大人。我们郭将军,这不是奉了咱们滕国公的指令来抓捕这些栗人的。”
“好像不只是栗人吧?”之好插嘴问道。
“是啊,卫公子。我们一并将一些游手好闲的塞人,乡间的流民不事耕作的,都一并抓了。滕国公说,今天大旱,粮食歉收,来年春天一定会有饥荒。如不早点防范,这些胡人和为非作歹之徒乘机闹事,并州一定会大乱。还不如早早把这些人收拾一下。”
“你们刺史大人有这么深谋远虑?有这么好心?这么多人关起来,你们粮食够?”之好显然是不信,笑着问。
“可不是嘛,哈哈…..”可能被说中了,那军官忙解释:“这不我们的军饷都欠了很久,弟兄们情绪很大,总得找点活路。哪有粮食喂他们,青州有好些牧场收放牧的胡人,把他们弄过去正好换些饷银回来。”
“那你们不往东边走,望西边走做啥?”习之反问道。
那军官低头,仔细看看习之,笑着说:“小姐你可真不简单,青州要往东边走。果然是卫家大族饱读诗书的小姐,不像我们这些粗人。可你们有所不知,并州东部一直到冀州绵延的大山,只有过了离城,北边有一条官道可以穿过这山。”
刚才那两个骑兵,回头一顿的训斥和鞭子,押送的这队人刚安静了下来。见习之她们靠近,又狂躁起来。本来就奇怪、面向很凶的这些人,如今一个个眼睛闪光凶光,盯着习之她俩。
“小婊子,来爷这边,爷让你好好爽爽。”其中一个人,忽然冒了这么一句出来,其他人顿时因为这么一句,跟着一声哄笑,紧接着各种吵嚷,各种叫喊,有大吼的,有大笑的,有吹口哨的,有学狼嚎的,哄哄闹闹各种吵嚷。几个骑兵,看样子,又急急贴上前去上前,跟着就是一顿鞭子,可还是压不住。
“小姐,咱们赶快回去吧。”雨夕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哆嗦,想拉着习之往回走。而习之却脚步不停,继续往前,直到离那群人一米开外,然后顺着这群人前后踱步。这群人就更加狂躁,交的、喊的、吹口哨的,一下子又是人声鼎沸。
那群扛着伽的人们,不是在喊就是在叫,独独有一个人,静静不做声。那个人一直都很安静,不过眼睛却一直瞄着习之和之好,目光深邃,眼神全不像在这样的环境中。看他年龄和之好相仿,或略大,个子块头却比子好大了一号,沉重的伽在他身上全然不觉得是什么。头发卷曲,一直快披到肩上,鼻梁很高,眼睛很大,炯炯有神,胡子虽不长,但大胡子脸,从耳根到下巴都是。
习之一眼在人群中发现了他,一下注意力都转到了这个人身上。看他一直盯着自己,她也开始盯着他。直到走到正对他的地方,直直的看着他。喧闹的人群,看习之没什么回应,嘈杂的声也渐渐往下落。
雨夕哆哆嗦嗦的站在习之旁边,之好和那个军官紧贴着站在她们身后也停住了。一溜几十个犯人的目光,都落在习之他们身上,而习之却专注的那个人,好一会。犯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要有事情发生,彻底的静了下来。原来的嘈杂,变成了此刻的安静,静的呼吸、心跳都能听得到。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还是雨夕有些发颤的声音打破了平静。而习之却全没有理她,还是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