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挖掉了一样,很难过,难过得无法忍受。
就算跳舞跳到手骨快裂开,眼前发黑,呼吸困难都无法掩盖。
王言跟我说话,递纸巾过来,我都没有理他。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很差,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是我控制不了。
很生气,生气到快要炸开了,很不安,不安到连想都不敢去想一下。
如果没有王言会怎么样?
最开始,我没想过要当明星,只是纯粹喜欢唱歌而已。阴差阳错进了公司之后,跟其他的伙伴一起练习,参加各种选秀,结束后互相打气,又为下一场做准备。
有一段时间,过得很充实,比起上学,我更期待周末的到来。
后来伙伴们陆续走了,只剩下我一个,孤身站在大街上,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不那么友好,登台的时候,唱到一半就被打断,也不会有谁站在我身边。
而且因为将大量的时间都用来练习,我跟学校里的同学也渐行渐远。
从来没有那么孤独过,压抑而可怕,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直到公司又开始甄选成员。
其实王言还是后来的,但他刚好是第八个。
当时寝室里只有四张床,两人睡一起,因为我有一点洁癖,所以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睡,直到他出现。
一开始,我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脾气差,不理人,还不讲卫生。
因为实在无法忍受跟我一起睡的人那么脏,所以我不得不把自己的毛巾和内衣裤借给他,自己洗完再用。
后来我发现他的声音很好听,与众不同,每次练习,他跟我就像合唱一样,其他的声音都会被压制下去。
我慢慢习惯他的存在,有时候冬天太冷,无意识就会抱住他取暖。
公司里其他的成员来来去去,但他一直都在,听他唱歌,看到他,感受到他的温度,我就会很安心。
比曾经的充实更好。
常常是一个周末才刚结束,就开始迫不及待地盼望下一个。
王言很懒,所有的爱好就是吃和睡,而且很怕麻烦。
我发现他上课睁眼睡觉,以此威胁他帮我吹头发,陪我逛夜市,练习新歌。
他每次都很不情愿,但总会照做。
比起这些小事,王言更不想睡觉被别人打扰。
后来我们成了乐队的主唱,几乎形影不离,一有时间我就会坐车去他家玩,哪怕只是跟他一起写作业,都觉得很开心。
他开始叫我的名字,也开始等我,一起坐公交,一起回宿舍,总是用很快的速度把饭吃完,然后来抢我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比他高。
我喜欢摸他的头,希望他一直比我矮一点点,我也喜欢挠他的痒,因为那样他就会不停地笑,我还喜欢压在他身上,看他无可奈何地求饶。
如果天气好,我就会逗他来追我,然后一起躺在草地上晒太阳。
我还会给他系鞋带,背书包,准备换洗的衣服。
下雨我可以给他撑伞,打雷我会牵住他,一起走过屋檐和马路。
我们开始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未来也变得越来越不可预测,但没关系,因为是我和他两个人。
第一次看到有人说他喜欢我,甚至细数各种我和他的亲密,其实我是窃喜的。
我喜欢他喜欢我,喜欢他在意我,喜欢他眼里只有我。
但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喜欢跟我想的并不一样,后来明白了,也觉得不过是小题大做。
直到那天早上,我意识到这样是不行的。
我开始和他保持距离,不跟他对视,不和他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但我从没想过离开他,或者他会离开我。
就像第一次冷战那样,即便我们不说话,也能感觉到彼此的存在,可以闹脾气,可以视而不见,也可以装作陌生人,但一转身就能和好。
他不会舍得伤害我,正如我没办法让他受伤。
所以我依旧会教训他,保护他,为他准备食物,他也总会给我最好的回应。
我想或许真像导演说的,感情深厚到了一定的地步,就会近似于爱,在意,嫉妒,要求独一无二。
所以我才会害怕。
就跟当初在海里一样,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抓不住,绝望到了极点。
但现在我连跳下去都不能。
他会弹我不知道的乐器,他说他和我有各自的生活,他可以在我的病床前与别人若无其事地聊天,他跟另一个人住在一起,穿那个人的衣服,吃他给他准备的水果,和他讨论音乐,甚至为他写歌。
原来第一个听到的人不是我,原来他想遇见的人也不是我。
如果没有王言,我该怎么办?
三人共用一个套间,王煜兴住在我隔壁。
开门进去,只见那人包个被子跟饭团似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灯也就浴室亮了一盏,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出头发很湿。
走近了才发现从地面到床上好大一片水迹,根本不是没擦头发那么简单。
扒拉开被子,竟然没一处干的。
怪不得脸色白成这样,我没说什么,回头找了干净的衣服递过去,他没反应,我干脆就自己动手。
跟在车上一样,刚一碰到,就被推开了。
“好,我走,你快点换。”
以为谁还想麻烦似的,简直不可理喻。
要不是为了这混蛋,我才懒得在节目里说那么多话,还把宋云洲扯进来。
结果他不领情就算了,还拼命给我脸色看!
说完这句话,我也不想多待,把衣服往床上一丢,转身就走。
谁知这小子突然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下就追上来,死死把我拽住。
“怎么了?”我无奈,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其他人也没见有这么难对付,怎么到了他这儿,我就一点办法都没了。
心里有声音说,我应该跟他有仇,至少封印这件事是肯定的,可脑中出现的画面却并非如此。
我想记起更多,所以我去找了宋云洲,结果依旧没变。
全都是我在伤害一个人。
但如今我们不可能再变成那种关系,他只是王煜兴,而我也只是王言,说弥补实在可笑,何必一次次忍让?
我叹了口气,“你先把衣服换了行不?”
这次王煜兴倒是乖乖听话,我背过身在一边等,然后把他拉去了我的房间。
这家伙的床和被子都湿透了,根本没法再用。
先是端茶倒水,然后让他捧着保暖杯,找吹风给他把头发弄干,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耐性这么好。
很久没同床,我想往旁边挪开点,结果王煜兴不知又抽了什么风,死抓住我的手不放。
不过稍稍挣了下,他就直接压了上来。
完全动不了,我把脑袋侧开,极力让呼吸保持平稳,心脏却闹腾得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床那么大,你干嘛非跟我挤?边上去。”
我受不了地推他。
王煜兴没动,好半天,耳边传来声音,“你什么时候会弹那种琴的?”
好痒,我缩了缩脑袋,尽量让自己远离他的呼吸,“一直都会,认识你之前就会了,只不过很少练,你能不能先让开点!”
“不要。”那声音低低的,透出一种微妙的孩子气,“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好好,你先起来。”
“不准到别人家住。”
没想到是这种要求,我愣了一下,点头,他又继续说:“不准跟别人睡,不准吃别人的东西,不准给别人写歌,不准弹琴给别人听。”
这哪是一个,我一边腹诽,全身却莫名传过电流,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不管是什么关系,感情深厚到了一定的地步,总是会产生占有欲,这是理所当然的,就跟你受不了别人把属于你的东西抢走一样。
演戏的时候,导演曾经那么说过。
在此之前,其实我是不信的,所以也没往那方面想过。
这样看来,确实如此。
没听到回答,王煜兴就把手伸到我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
“好好,我知道了,我答应,你别弄了。”
我挣扎着侧过身去,在十一月的夜里,热得发烧。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难得完全没有困意。
王煜兴还在睡,我检查了下他的手,确定没事,正要躺下去再眯会儿,却听见了人声。
我抖了抖王煜兴的被子,“开工了,快起来。”
“小言,准备好没?”朱有荣在外面喊,没过几分钟,他就自己开门进来了,后面跟着一大帮人。
看见眼前的情形,几乎是全体一愣。
王煜兴揉着眼睛坐起来,视线迷茫地定了好一会儿,直到跟摄影机的镜头对上,才勉强清醒过来。
我解释了一句,“昨天他不小心把水倒床上了,只能到我这儿来蹭个地方。”
苏杰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耸耸肩,坦然跟他对视。
的确是这样。
朱有荣咳了两声,“好了,小煜,快起来,直播呢。”
他话还没说完,王煜兴已经再次倒下去,闷头缩进了被窝,我跟苏杰去拽,他就在里面死死缠住。
好几分钟拉拉扯扯,这位大爷总算红着一双眼,从床上下来,进了卫生间洗漱。
之后的拍摄就在客厅里进行,一人一张椅子。
其实我们昨晚练舞练到很晚,尤其是队长,因为他之前受伤少练习了,所以最近都在补,是真的很累。
听到苏杰在旁边这么说,王煜兴低下头,眼角余光跟我快速地碰了一下,又各自收回。
莫名有点热,我伸手在耳边扇了扇。
对面又问怎么练的。
就在客厅里,把桌子什么的搬开就行了。
大哥,这么拼命你就不怕身体吃不消?
没有,当时没想那么多,王煜兴一手抓着脖子,又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即便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而且只停留了短短片刻,被注视的感觉却异常强烈。
我错开眼,猛地站起来,一大早起来就讲这个呀?要真担心,还不如放咱回去补个眠。
说罢,我作势要走,小的们跪安吧,不用送了。
下面正式开始,今天的话题是,地球毁灭的前一天,你在做什么?
王煜兴:跟平常一样吧,上学,排练什么的。
我:地球都要灭了,谁还跟自己过不去,我当然是飞上天,跟太阳肩并肩。
王煜兴:笑...
苏杰:那时候火星应该开发得差不多了。
话外音:不,没有火星,没有太阳,只有山洪,地震,泥石流,请合理想象。
王煜兴:啊!好可怕!
另两人:...
王煜兴:比如说,我会穿一件救生衣,然后坐上一个...潜水艇...
我:作为一只有千年道行的蛇,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
话外音:一群乌鸦
王煜兴:低头,笑...
苏杰:跟他俩一起,开一场告别演唱会。
这是我们一贯的风格,我是这样认为的,但录出来之后,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小言小煜你们怎么回事,一个抓耳朵一个摸脖子,朱有荣开玩笑说,出道这么多年,不会还紧张吧?
视频上一连串的弹幕。
大哥你的气场去哪了,这笑得是个什么鬼。
受惊满分,王小兔快到怀里来。
一个潜水艇,一只蛇。
大哥笑点好低,好娇羞,甜死了。
今天我站言煜。
电脑后的三个人无言以对。
其实正常看还好,但有的镜头给了特写,再放慢速度,配上音乐,这种感觉就非常明显。
忍不住的笑,避开的眼神,倾听的动作,安静的气息。
冷场五分钟。
“后期制作是谁?”王煜兴把电脑一合,恼羞成怒地往外走,“朱哥,来,我们谈谈。”
刚平息下去的煜言说再次起了苗头。
旷野对于炒作的分寸,向来把握得很好。
后来见面的时候,我挤兑了他一句,那老男人笑得一脸莫测。
无风不起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