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冬天，临近期末考试的日子，公司难得把通告都排开，放了半个月长假。
王煜兴床上的东西全都不翼而飞，只余下一个光秃秃的棕榈垫，即便他的室友保证说往后一定锁门，也已经于事无补。
估计又是私生饭干的好事。
这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他也不准备再买，干脆搬过来跟我睡。
初中部跟高中部并没有分校，宿舍楼也相距不远，只不过多走几步路罢了。
对此我是坚决抵制的。
奈何王煜兴从来都不是乖乖听话的主，都跟他说了不想不要不可以，这货还是硬爬了上来，见我不让，他干脆挤到了里面那边。
“王言儿，你说你长得那么小，占着地方不用多浪费。”
“好，好，一人一半，我不抢你的。”
话是这么说，躺下去也是笔直的一条，睡着了又故态复萌，一点一点缠过来，到早晨照样大半压在我身上。
这个点，对男生而言，有些特殊，即便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也难免会出现生理反应。
本来也没什么，这谁都知道，偶尔一起上厕所，还会比大小，互相调侃，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问题在于，简单的生理反应，通常不会进行到下一步。
其实我自己也不明不白，醒来时已经发生了，王煜兴坐在一边，表情古怪。
网上传出煜言“同居”的消息，还配了图，照片上的少年前后相拥，亲密至极。
这件事影响很大，苏杰的粉丝到处抱不平，找出很多以前的视频，说既然如此，当初就不要以三人组合出道，还闹出了一些极其低俗的言论，甚至于有人自报家门说是我的室友，进行各种恶意的揣测和抹黑。
旷野打了电话过来，让我们以后注意一下，保持点距离。
现在公司已经有了充足的底气，不再需要用这种手段吸引眼球，而且人气到了这种地步，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百倍，出格了反而不好。
他没明说，我心里清楚。
口中自然是答应得好好的，但我其实没什么所谓，如果不是时不时冒出几个疯子把我堵住追来骂去，我还乐见其成。
三人中王煜兴的人气是最高的，所谓苏杰的粉丝，其实也不过是想把他和王煜兴扯到一起，剩下的人，有对我们抱以幻想的，但更多的却还是希望保持一个度。
当兄弟可以，太过分就有点碍眼。
可惜旷野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跟我解约，他只不过是准备转换策略。
公司发表声明说，事情的起因在于王煜兴床铺被盗，成功把焦点转移到了追讨私生饭上面。
紧接着旷野致力于将我们三人营造成某种平衡的关系，他对王煜兴反复强调，你是队长，至少录影的时候，你得表现出一个不偏不倚的态度，不要倾向于某一个人。
王煜兴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无知少年，在娱乐圈待久了，很多东西你不去管，也总有人通过各种途径往你脑子里塞。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点头答应，之后也确实做得很好。
这一年，我参加了升学考试，没了父母的干涉，顺利从一中转到三中，体型也迅速抽长，很快就到了一米七六，跟当初的王煜兴差不多，反超了苏杰。
我开始一心做音乐，不再是玩，有些东西在脑子里越积越多，亟待发泄。
王煜兴的脸，对我而言，如同某种咒语，尤其是当他转冷之后，尘封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出来。
袖子被人拉扯了一下，苏杰低声提醒，轮到你了。
节目都是预先安排好的，这个环节要求嘉宾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专长，王煜兴和苏杰，一个写字一个变魔术，作为组合里的卖萌担当，按照原定计划，我应该要学猫叫。
这虽然是录制的节目，事后可以剪辑，但是有很多观众在场，搞砸了会很麻烦。
卡了快三分钟，主持人都有点急了，我想起开场的民族乐队，莫名其妙就问了一句，古琴可以借我吗？
错身而过的刹那，王煜兴回过头，难得看了我一眼。
我无声一笑，走到场中，目视那把七弦琴，习惯性地跪坐于后，指尖轻挑，在众目睽睽之下，穿着白T恤和破洞牛仔裤，唱起了凤求凰。
理所当然地技惊全场。灯光亮起，主持人带头拍手，将话筒对准王煜兴，你们从小一块长大，知道好兄弟有这个技能吗？
后者摇头，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有，从没见他这样过。
主持人对此并不意外，他早已从对方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之所以这么问，只是想将话题炒得更夸张一点罢了。
其实我们除了录节目，也没有常在一起，毕竟都有自己的生活，而且我平时弹的很少，估计连爸妈都没发现，镜头转过来，我面色如常地接过话。
不等主持人回应，另一个嘉宾突然蹦出一句，王言你是不是恋爱了？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连忙补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刚才无论你的琴还是你的声音，感情都太充沛了，我到现在都沉浸在里面，没缓过劲来。
苏杰在边上笑，差点都不认识了。
主持人将话筒递过去，他斟酌了一下，沉吟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说，就好像腹有诗书气自华那种意思，有种特别的气场。
关注点最终还是回到了我身上，观众在下面不停重复刚才那个问题，主持人无奈调侃，希望这不是真的，否则今天好多人要失恋了，话说才十六岁，会不会有点太早。
后面那句是提醒，我并未承认，也没有否认，你们猜？或许真有那么个人呢。
这是我惯有的综艺风格，下面的人没法再问，却也不会过于追究，很适合蒙混过关。
王煜兴从头到尾都没怎么吭声，节目过后有记者问起，他也是借用苏杰的话一语带过。
没什么，就有点不认识了，挺惊讶的。
嗯，弹的很好，没有不开心，可能太意外吧，作为队长，他那么厉害我当然也会高兴。
行程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
好不容易单独一间房，也没人逼我洗澡，回去当然是直接上床。
睡到一半，耳边传来脚步声，我半睁开眼，不在意地向来人看去。
“下次记得锁门。”王煜兴教训了一句，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往桌上一放，又自顾自地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回过头补充：“早点睡，明天还要赶飞机。”
我点点头，下床去打开袋子，捡了一块鸡翅，边吃边说：“谢谢队长。”
次日，我们起的是够早了，天没亮就到了机场，然而里面仍旧被粉丝先一步占领，堵得水泄不通。
王煜兴和苏杰走在前面，我下车时耽误了几分钟，出来的迟了点。
保镖左挡右拦，还是放进来几个漏网之鱼。
好在这些二十岁上下的女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让我签个名。
朱有荣在前面喊王言快跟上。
我答应了一声，脚步一顿，快速写完把本子递还过去。
比起将她们推开，这种方法显然更为简单有效。
女生们得到想要的东西，便不再纠缠，一只手从人群里伸出来，拉着我往前走。
不必抬头，我也知道那是谁，看了一眼，自动跟在后面。
他还是比我高，估计快有一米八三，腿长就是好，也不怕被挤。
我任由他带着，一直到过了安检，上到机舱里。
现在的时间刚好，起飞后，云层里可以看到破晓的日出，我用手机对准窗外自拍了一张，发到微博上，想想又把昨天鸡翅的照片加到后面，附言：回来了。
作为明星，定时更新消息也是一种工作。
几分钟内就有了上百条评论，多半和昨晚的节目有关，还有个素不相识的音乐家在下面说了一堆。
王煜兴点了个赞。
我收好手机，开始补眠。
关于不为人知的特殊专长，后续发展远不止如此。
一部由国民仙侠小说改编成的电视剧制作组联系上了旷野，属意我饰演其中的一个重要角色，连带提到了组合里的另两个人。
这是第一次，外界首先关注王言，而非王煜兴。
不过定下来之后，后者的戏份并不比我轻，毕竟以他得天独厚的外表和超高的人气，一旦进了组，就不可能随便安排。
导演说，开始没想过找年纪那么小的，但小言弹琴的时候，身上有种味道，很契合，当时我脑子里突然跳出这个念头，就他了。
一条修行千年的青蛇。
拿到剧本，我差点没呛到，甚至忍不住怀疑这导演是什么世外高人，看穿了我的前世今生。
苏杰演的是一个少年将军，而我和王煜兴，一个是妖，一个是被贬的谪仙。
重点在于，千年以前，谪仙之所以堕入轮回，就是因为看见青蛇，一念思凡，才生出了杂念。
据说好多内容都是后来导演跟编剧协商改过的，原本这两个人物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
看来他们是想借之前的传言炒作一把。
事情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粉丝从原本的抵制变成了可惜，转而怀念起原本两小无猜的竹马情结，估计旷野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答应的。
反正电视剧无关现实，只要不太过分，对演员本身产生不了什么影响。
戏很快开拍了。
第一场就是反串，蛇妖为了吃到神仙肉，化身为村女，勾引下山的小道士。
这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信手捏来。
青衣罗袜，足尖戏水，斜倚断桥，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小道士循声往河边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
那戏水的女子长目一转，红唇一掀，纵身跃入水中，穿梭片刻，将赶来救人的猎物拖下去，呛个半死，又全不在意地拽上来，一手抓住他的领子，怡然自得地往岸边游。
神仙肉有诸天护体，要吃到他，必先令对方自生邪念。
蛇妖料想这小道士今生修为浅薄，定会轻易上勾，谁知对方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是妖。
王煜兴其实没有正经演过戏，来之前也只匆忙培训了几天，但这一场拍出来效果却异常的好。
因为他全程只需要被调戏就够了，主导的是我。
而且受到本身因素的影响，他表现出来的那种躲闪退避，乃至于强行压抑的不自在都毫不作伪。
后台采访的时候，朱有荣问他对女装的我有什么感觉，王煜兴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水又咳出来，最后总结出四个字，不忍直视。
苏杰比他客观得多，应该是惊艳吧，其实刚开始，我也有点不好意思看，不过后来忘记他的身份，觉得真的很美。
反串的戏只有一场，我换回男装，青衫简行，驭风抚琴，又成了个浪荡的公子哥。
而随着小道士的修为加深，他也逐渐恢复天宫里止水仙君的记忆，变得从容淡漠，转而成为压制的一方。
“青衣，你...”
这里我凭空出现在他身后，按照设定，王煜兴本该早有所料。
但他回过头看到我的刹那却定住了，台词也没说下去。
我一时间也不知怎么了，跟着没动，浑身一阵发麻，莫名想笑。
后来我们的目光就对不上了，这一个场景，卡了快半个小时，中间导演还忍不住发了火。
“我说你们两个男的，扭扭捏捏这是在干什么！”
拍摄最大的问题，在于我和王煜兴的眼神交流。
一个从蔑视到在意，一个从躲闪到留念，要有一个动心的过程。
虽然剧中的两人亦敌亦友，更类似于知己，但这种感觉是一定得有的，按照导演的话来说，就是要含而不露。
王煜兴一开始对此极其排斥，包括前面那场戏，他甚至跟导演要求取消特写镜头。
好在经过各路人马的连番劝导，他最终还是调整过来，找到了状态。
青衣几次相救小道士，哪怕他后来成为止水真人，也时常伴他左右，结局更是为他而死，却依旧含笑，因为我想吃你啊。
谪仙目视他被海水淹没，在天宫的牵引下缓缓升空，重归君位。
这里的眼神和表情，导演特意切出来发到微博上，竖起了大拇指。
演的很好，有种肝肠寸断，万念俱灰的感觉，跟我预想中的仙很接近了，就是本来有凡念，后来不得不割舍，内心有故事的那种，不会完全没有人味，而且他外表的形象也很符合，回到天宫，那种超凡脱俗，无情无欲的样子，很好，很有仙气。
老实说，其实刚开始，对于小煜，我并不是十分看好，他能演到这种程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至少作为一个局外人去看，你很容易就能发现他眼神，是有东西在里面的，而小言对他的回应也很好，能够把很深的感情用一种举重若轻的方式表现出来，非常不简单。
正如导演所说，电视剧播出之后，我们的演技广受好评，但也因此扯出了去年的旧事，只不过这次毕竟是演戏，粉丝的反应没有那么强烈，反而还有点喜闻乐见，把各种花絮和视频一并挖出来，在网上疯狂转发。
其中流传最广的就是那一场回头戏，配文只有一句话，敢不敢亲下去。
但我更相信王煜兴给出的答案，不忍直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