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杜无尘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早有婢女端水递帕,侍立在了一旁。
“什么时辰了?”听到答复,颇有些讶异,竟已经这么晚了。
但他也并不在意,偶尔如此,实属正常。
直到他坐起来,正待掀开被子,方才觉察到不对,手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公子,您看这件可否?”贴身的侍从捧了衣袍过来,杜无尘轻吐出一口气,神情恢复如常,目光在那堆布料上一扫而过,淡声道:“今日不必伺候了,出去吧。”
余者没有多问,听令退下,临近关门之际,又听得主子吩咐了一句,“备好汤水,送进房里来。”
侍从低头答应,大多了然。
原本老爷夫人还担心公子身体有什么不妥当呢,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虽说他这开窍的时间确实比常人迟了不少。
房中只剩下了杜无尘一人,但他依旧没动,感受到裤底的不适,耳中似又回响起那声似娇似嗔的“杜郎”,耳根泛起了红,眉头却是一皱。
浴桶已经被抬了进来,他掀开被子起身,明知无人,目光仍旧不自觉在房中扫了一周,方才褪下衣裤,入到水中。
半个月后,杜无尘再次一觉睡到了日中。
预先系在门窗里面的头发丝并未断裂,一如他的吩咐,没有任何人入内。
所以,他当真在梦中亵渎了公主?
杜无尘开始挑灯夜读。
是日,他清醒过来,不知何时已经趴在了书桌上。
察觉到自己的手放在何处,向来平静淡漠的脸色顷刻间变得又羞又恼,触电一般将手从裤中抽中,不知如何安放。
那处依旧肿胀着,脑中如有念头,驱使他去做些什么,如同梦中那般。
余光瞥见伴读的侍从仍靠在一旁打盹,不知为何反而越发紧张。
“杜郎,你摸一摸它。”少女的娇吟言犹在耳,他不自觉放缓了呼吸,身体绷直起来。
指尖触及下腹,挣扎间,视线扫过桌案,立时清醒了三分。
杜无尘,你的圣贤书读到哪里去了!
狠狠闭目,用衣袍盖住下裳,起身将镇纸一拍,“备汤!”
侍从悚然惊醒,连忙缩头缩脑地去了,他跟随公子这么多年,鲜少见其发怒,此时无须多话,只管手脚麻利些照做便是了。
寐真取了信鸽脚上的圆筒,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字,寒山寺。
“公主?”见她起身,原本并肩而坐的秦玉连忙也丢下钓竿。
“你不必跟来。”寐真随手一挥。
鱼儿已经咬钩了。
“公子要求什么?”寺中的老僧递过签筒。
杜无尘摇了摇头,没有去接,静立片刻,方才道:“但求一经文,平心静气者即可。”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如今依旧不信,但却须得借助一些外物了。
“敢问大师,何为因缘?”临走之前,他终究回了头。
老僧放好签筒,闻言望向庭中,恰有一人落下几粒包子馅,被鸟雀叼了去,“一饮一啄,如是而已。”
回到车中,里面却已有了一人。
少女仍做男装打扮,吃着他的茶点,看着他的书册,好不快活。
杜无尘转身欲走,却被一下拽了过去,一个不稳,跌坐在她腿上。
少女顺势搂过他的肩,低头在他额间亲了一下。
不等杜无尘开口,寐真指尖点唇,轻嘘了一声,伏在他耳边道:“外面有人呢。”
有所谓行得正坐得直,若放在以往,即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杜无尘也可以处理得游刃有余。
但今天,他显然有些不自在。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少女放开他,抽出那本经书看了两眼,“怎么,杜郎不想做状元,想当和尚了?”
杜无尘避开她的眼,将经书夺回来,收入袖中。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得有点不正常,仿佛亟待掩藏什么似的。
“佛偈亦有不少妙语,略作参详罢了,公主见笑。”
解释起来,反而更显怪异,杜无尘松开袖口,一时无言,倒也没有立即出去。
寐真心中有数,故作不知,自顾自地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过去,自饮一杯。
“许久不见,郎君可曾想过真儿?真儿可是做梦都念着郎君呢!”她拿眼觑他,说到做梦二字,若有若无地加重了语气。
“公主言重了。”杜无尘垂下眼,再度起身。
不是言重就是自重,简直迂腐。
寐真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向下扯了扯,力道不重,透着一分乞求,“别走。”
她低低地出声,语气艰涩,“真儿只是想见一见郎君。”
说罢,少女抬头一笑,眼角仍有泪光,倔强地与他对视,“本宫的话你也敢不听吗?”
杜无尘不动,寐真的语气软下来,“片刻就好。”
马车的速度越发快了,发出疾行的蹬蹬声,车内不免摇晃起来。
发觉不对劲时,门窗已从外面封死。
“公主这是何意?”杜无尘冷下声。他不是气别人,而是气自己,明知公主有所求,他怎么会罔顾礼数,当真留了下来?他在想什么?果真是心不静,做了那样的梦,越发浮躁起来,没了分寸!
“不是我。”寐真也始料未及。
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杜无尘抬手制止,后者跪坐下来,附耳于车底,听了一会儿,二话不说,起身便往侧边撞去。
马蹄声与车轴声分开了!
寐真反应过来,连忙运转功力,同样击向车壁。
右相家的东西牢固非同一般,两人用尽了全力,方才破开一道口子,跳了出去,但这并非意味着危险结束。
难怪马车分离,原来竟是跑到了悬崖边上。
两人虽已出了马车,却由于地面倾斜,仍旧一路往下滚。
“公主!”马蹄声再度响起,寐真没去看那人一眼,心头却已了然。
一手抓住对方抛来的绳子,一手死死拽住杜无尘的手,脑中只剩下一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
“公主,快放开他!”即便有骏马相助,秦玉自知也绝对拉不上两个人,更何况,其中一人本就是要死的,为何要救!
寐真咬了咬牙,恨不能立即爬上去踩他两脚,“闭嘴!”
杜无尘死了,她要怎么得到他的元阳,怎么轮回再生,怎么重塑躯体!
这所谓的吴国,所谓的公主,也不过是梦一场罢了,一旦松手,等待她的,就是形神俱灭。
杜无尘大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此人确是公主的属下没错,但却并非听从公主命令,而是私自来暗害他的,只是他不知公主竟也在马车之上,如今方才又来施救。
绳子往下拖了一截,少女的脸色苍白如纸,血腥味在这山巅之上蔓延开来。
杜无尘抬头看了一眼那染红的麻绳,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拽住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扳开。
“杜无尘!你不准动,本宫命令你,不准动!”寐真心急如焚,“你要是敢松手,我回去以后一定杀你全家,将他们全部凌迟处死!”
“你听见没有!杜无尘!”
“不要!”
寐真红了眼,看着那个自以为是,向下坠落的混账,简直恨不能亲手将他斩了,以泄心头之恨。
但她不能,她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只有松开手,跟他一起跳下去。
看见这一幕,杜无尘惊愕地睁眼。
少女直追而来,紧紧抱住他,以一种保护的姿势。
寐真没工夫理会他,竭力运转内力,双腿间或蹬在崖壁上,但凡有树枝,便伸手去抓,尽一切可能减缓下冲的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