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之上,屠清身骑白马沿路狂奔,天色眼看着逐渐暗了下来。
数十里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着实不短,骑马也只需大半个时辰的光景。
山道岔路,屠清勒住马头远远望去。
远山当中仙雾缭绕,隐约间显出些建筑的轮廓样式,那浮云观竟是在半山腰间紧贴悬崖而起。
陡峭悬崖之上,竟是如刀削斧琢般刻着四个大字。
“生如流云!”
可见这兴建浮云道观的祖师当真是有大气魄,龙飞凤舞间,却道尽凡尘苦涩。
不过眼下的屠清却没心思欣赏风景。
若不是那对祖孙心善,他也根本不必折返路程,再到这浮云道观多生事端。
可往返毕竟时间耽搁太久。
虽说马力远胜人力,却也难说那对祖孙是否已经投宿进了浮云道观。
无恶不作吗?那我还偏要闯进去看看。
当即调转马头,屠清竟直接扎进了那浓雾弥漫的山谷当中。
侠者无畏!
莫说是这浮云观的数百恶道,即便是千军万马,又有何妨?
其实勿论那对祖孙此刻身在何处,先进道观等候是怕最好的选择,因为迟早都要在此处碰面。
黑袍单刀,白马之上颇有种孤胆英雄的韵味。
“驾!”
我倒要看看,这些恶道士能有几分能耐!
转眼间,屠清便策马到了浮云观外,眼前景象尽是青砖白瓦,玉台楼阁,真就如仙家福地般瑰丽。
想来此间百余年前的开山祖师必定是个英雄人物。
可叹世事无常,偌大个基业竟全留给了这群无胆匪类,到也算是可惜了。
定睛观瞧,入眼尽是青山松柏,雕梁画栋,沿山门圈出几里的围墙,约有九尺高矮。
屠清至此按定马头,心里琢磨。
此间少说有数百的恶道,唐突入观若是出了岔子,恐怕救人不成还要枉送性命。
思来想去登时心生一计。
当即牵马入林,顺手将白马栓在树上。
浮云观占地广阔,四周的雕栏围墙难免延至密林当中,倘若翻进道观,再换上道士的行头。
数百弟子,又有哪个会怀疑到自己?
密林荒谷幽森僻静,沟壑间竟有条羊肠小道直连浮云观后堂。
“倒也是天无绝人之路。”
屠清缓步迈入其中,四下打量,却见此处异常荒凉,满地的落叶浮灰,好似数十年无人打扫。
院落当中唯有七八间破旧老屋。
其中几间实在年久失修,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甚至主梁都化作朽木,整个塌陷在屋里。
到也奇怪,浮云观外表光鲜亮丽,竟也有如此腐朽的去处。
屠清踱步靠近其中一间尚且算是完好的老屋。
此处的窗户已经不知所踪,门板也缺了半扇,还能勉强称做完好的,也只有这破屋的棚顶了。
“吱~呀~~砰!……”
好奇之下,屠清推门而入,却没想到那门板竟直接倒了下去,登时激起满屋的灰尘。
“…噗……真是,好大的灰……”
用现在的话说,京城雾霾再重几倍,也比不上此刻在屠清眼前飘荡的烟尘。
半晌之后,尘埃落定,屠清眼中才稍微能看清屋里摆设。
方桌上只寥寥摆着几个东倒西歪的楠木排位,正前方摆放个不知什么材质的古旧香炉。
“浮云开山祖师震离子灵位”
“浮云三代长老坤仪子灵位”
“浮云四代观主乾霄子灵位”
这破旧老屋竟就是浮云道观的宗祠,虽说其中些许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可也依旧不难辨认。
前人栽树后人伐,到也算是因果循环。
若不是前辈老道收徒不察,又哪里会养出这么多欺师灭祖的白眼狼?
供桌散落放着几十根檀香,想来是当年每日祭拜,前人留在此处的。
屠清打眼望去,脸上闪过几丝莫名悲悯之色。
“后人不肖,苦累亡人,这又何苦呢?”
正说着,屠清抬手捻起三根檀香,以火折子点燃捏在手里,恭敬朝牌位鞠了三个躬。
俗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
胡老仙曾经讲过,人死后要吃香火才能修行,那这群甚么祖师观主,饿了十几年,滋味想必不会好受。
屠清脸上毫无亵渎之色,可嘴里却不断数落。
“唉,你们说,恁么大个家业,死了连点香火都没有,冤不冤?反倒教出来这帮无恶不作的畜牲,真他娘丢人。”
烟雾缭绕,三缕细烟悠悠朝着棚顶飘散。
片刻之后,自棚顶撒下几缕光华,屠清忍不住抬头望去,却只见那破旧房梁之处夹着个黑布包裹。
如果不是青烟显出霞光,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个角落。
此处布置到也精妙,如今浮云观的畜牲们哪里会礼敬祖师?不放火将院子烧了都算万幸。
屠清愣了片刻,随即也没管那包裹,竟扭头又继续数落起来。
“甭贿赂我,我今儿就是来帮你们清理门户的,把那群王八蛋全给宰了,同意就点头,不同意就摇头。”
是无巧不成书,又或许是祖师爷显灵。
就在此时,几缕微风窜过窗户吹进屋里,只把手中青烟吹的抖动两下,乍看起来,与点头无异。
“嗬?答应的到痛快。”
屠清又数落几句,直到手里檀香只剩下半根,才终于插进香炉里,起身去拿包裹。
黑油布绸子卷的大包,入手约有几斤的份量,不算太重。
打眼观瞧,里面装的物件有棱有角,应该是几个盒子,屠清也没多想,伸手揭开黑布,顿时只觉得香气扑鼻。
包裹最上层置放着个紫檀匣子。
雕花精美,未沾半点灰尘,单以样式来看,应该是上了年头的老物件,所幸檀木万古不朽,眼下看起来还算完整。
单这个装物件的盒子,少说也值十几两银子。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稀罕物件,需要藏的如此隐秘,且还用如此奢华贵重的盒子装呈。
无论如何,屠清心里明白,紫檀匣子里的玩意儿,绝非凡品。
“别想恁多,先看了再说吧。”
嘴里嘟囔两句,屠清登时把心一横,猛的拽开匣盖。
没有想象中的霞光万道。
那紫檀匣子里,仅是静躺着身淡金道袍,压在上面有封信,开口用火漆封住,想来是还没被人看过。
虽说老话讲:“不告而取谓之窃。”
但以屠清想来,物件主人如今坟头草恐怕比自己都高,何况此次入观不为别的,乃是为了锄强扶弱,惩恶扬善。
所以这信,今天他还真就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