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侠客,小径,白马。
任谁说起来都是大好的景象,可路旁散落的森森白骨却异常惹眼,使得这张画卷略显阴森。
大争之世,人命不如狗。
近些年来,峯、奢二州青黄不接,饿死了数十万的灾民。
当朝天子诏令拨款赈灾,奈何上有督工窦尚禧鲸吞,下有无数黑官蚁噬,依旧毫无成效。
导致两州难民疯狂涌入南部各州,路上的枯骨,其实就是那些流亡难民的尸体。
“帮帮我们吧。”
“好心人…给点吃的吧,俺娘要饿死啦。”
“呜呜…爹…你不能死啊…”
沿路两旁尽是衣衫褴褛的难民,面黄肌瘦,想来是已经许久没吃过饱饭了。
屠清牵着马在他们面前缓缓走过,心里莫名的酸楚。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自己怀里空揣着五个大金元宝,却也无法救活此间任何人。
“孙女,把咱们的馍馍,分他们些吧。”
寻声望去,此人约有七八十岁的年纪,如此老迈仍敢带着小孙女远行,身子骨到还算硬朗。
“好哒,我这就去。”
小姑娘个头不高,却十分乖巧,灵动的大眼睛惹人怜爱,此刻就在手里挎个小竹筐走向难民。
爷孙俩已经与屠清同路很久了。
两人穿着算不上华丽,但相较路边难民却也整齐许多,毕竟在这个年景,能活下来便算是万幸了。
爷孙俩心善,眼里见不得穷人。
只转眼间,多半筐饼子就已经发了个干净,余下两个还是小女孩拼命护住留在路上吃的。
老头慈祥的在孙女头上轻揉两把。
“咱们也抓紧赶路吧,天黑之前还要赶到浮云观借宿呢。”
在此耽搁了片刻,祖孙二人没多做停留继续赶路,逢此大争之世,尚能有如此心肠,着实珍贵。
牵马缓行。
这是屠清有生以来首次南下,自然不懂其中的道道,尤其是闹过灾荒的枭州,更乱。
原本这条路上,每五里有酒肆,过十里就有客栈。
可惜先是大旱,又是灾民涌入,路边的店家不是饿死,就是被难民抢光了钱粮,实在没法再做生意。
如今自枭州奔炱州,这条小径能够休息的地方。
除了路边偶然得见的破烂房屋,就只有去此处的几家道观,寺庙借宿。
倒不是说灾民有信仰。
而是此处的僧道都有武艺傍身,寻常汉子七八个近不得身,自然也就没人敢强取豪夺了。
屠清初来乍到,也不懂这些情况,就在小径之上策马狂奔。
转眼间祖孙二人已经被甩开老远了。
时至晌午,屠清也总算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出了浈江地界直到此处,总共才遇见两家茶摊。
这概率未免太低了些。
眼前茶摊及其简陋,粗略看,也只是用几根竹子撑起张破麻布,棚里歪歪斜斜放着六七张桌子。
小掌柜手摇蒲扇,整个人躺在个长凳上,十分惬意。
半日奔波,屠清也早已经口渴难耐,当即捆好了马,到茶摊坐了下来。
“店家,来碗茶,再随意拿几个小菜。”
方圆几十里以内,也只有这家茶棚还开着,同在此处歇脚的有十几个汉子,风尘仆仆,明显也是远道而来。
“老曾,咱今儿晚上奔哪歇脚?”
小茶棚里微风阵阵,屠清也乐得自在,端着茶碗,饶有兴致的听邻桌汉子谈笑。
“今儿晚上,加紧点步子,奔徐老爷子的吟凤庄歇脚吧。”
被称作“老曾”的汉子明显常在此间走动,对附近的情况有几分了解。
可听到这里屠清却如何也想不通。
按之前那祖孙二人所言,距此最近的歇脚去处是浮云观,可眼下的十几条汉子又怎的要去别处?
心中纳闷,就直接问了出来。
“诸位,此间不是有个叫浮云观的去处么?为何不在那里歇脚,而要赶到甚么吟凤庄去呢?”
十几条汉子扭头看着屠清,眼神却有些怪异。
“兄弟,你是头次走这条小路吧?”
当中有个汉子略带笑意说道:“浮云观半年前还去得,如今,怕是再没人敢去那里借宿咯。”
屠清眉头微皱。
这其中定然是有甚么隐情,心中猛然想起在路上偶遇的祖孙二人,不禁有些担忧。
“愿闻其详。”
十几条汉子本就是常在路上来往的生意人,自然熟悉状况,那汉子苦笑几声,却也耐心给屠清解释。
“原本的浮云观老主乾霄子为人仗义,我等跑商路经此处,多半都免不得上山拜访,可如今……”
那汉子说到这里就沉默片刻,似是有什么忌讳。
而此时那年岁颇长的老曾却接过话来。
“可如今乾霄子死了,他那几个徒弟品行不端,奸银掳掠专劫过往客商,谁还敢去那歇脚?”
屠清心中登时暗道不好。
若是浮云道观真如这几人所说,那路上偶遇的爷孙俩,岂不是要大难临头?
“几位兄弟,且问浮云观该往哪边去?”
声音有些急促,但毕竟救人如救火,片刻都耽搁不得。
那汉子上下打量几眼屠清,以那毒辣眼力也自然能看出,眼前这配道少年是个江湖汉子。
“莫去送死啦,那浮云观恶道各个武艺高强,你是敌不过他们的。”
这也是出于好意。
道观中的恶徒数以百计,又哪里是眼前这年轻人凭单刀能敌得过的?只能是枉送性命。
可越是如此,屠清心中才越急。
他腰间宝刀叫什么名字?
“国士!”
堂堂国士,又岂能对此事坐视不理?
若真就此罢休,又哪里对得起舍命相救的老捕头柯镇江。
“诸位兄台,人命关天,还望告知小弟浮云观去处,小弟在此谢过了。”
双手抱拳,屠清却是朝眼前十几条汉子恭敬施了个江湖礼。
这年轻人虽说遇事冲动,但也算条好汉。
老曾看向屠清,嘴角邪异的勾起个弧度。
“沿路往回返,约有五十里地的路程,遇见山路岔道,进去便是了。”
正说着,那老曾伸手从包裹里掏出块硬物,远远的抛给屠清。
“这个,迷香,估计你能用得上。”
“屠某在此谢过了!”
翻身上马,登时朝着原路绝尘而去。
茶棚中只留下十几条汉子与那小掌柜,众人远远看着屠清逐渐缩小的背影。
突兀间,其中有个汉子似乎想起了什么。
“哎?老曾,前些日子说在浈江城血战峯州死士的小子,也姓屠是不是?”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