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南的秦班父子听到法事结束的钟声后,并未着急回到前院去,反倒对那只小狼好奇不已。这小狼裘不会说话,外形看来与常人无异,听穆家寨的人说,是四年前穆泓大小姐从天狼雪岭捡回来的哑巴,估计是从小便被扔进了雪岭,被狼母收留下来,与狼群生活在一起,便有了狼的习性。
秦班朗玛看着胸前缺失的螭吻骨,问道,“爹,你说十多年前岛上来了一个女人,手里拿着能腐蚀螭吻骨的药。当年那个半张脸被毁的女人,是谁?”秦班博若长叹一口气,“是你生母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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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毁了半张脸的女人,号称绝命阿娘,是个用毒高手。传言,绝命阿娘喜黑色长衫,身披黑色披风,以黑色薄纱掩面,见过其真实面目的人少之又少。
那时,秦班朗玛尚未出生,他的母亲穆久筠也还在世。穆久筠是个俊俏的姑娘,嫁到秦班岛之前一直呆在裘山,善琴棋书画,不喜舞刀弄枪,裘山的好山好水滋润得她白纸若曦,加上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子,如凝脂点漆,与秦班岛上成日风吹日晒的女子大为不同,文文弱弱,是个男子都想拥她入怀予以保护。
穆久筠与秦班博若相识仅三个月便完婚,尽管老母和穆久天百般反对,但穆久筠那时已经怀上博若的孩子,老母无奈之下只得应了这门婚事。穆久筠怀着朗玛的姐姐,此乃天大的喜事,全岛的岛民无不期盼之,并每日向海神进贡,为岛母穆久筠祈福。然而,就在穆久筠生子那晚,除了秦班岛最南边的一个接生婆,其余所有的接生婆突然暴毙,最后因接生婆没能及时赶到,接生出来的胎儿已是死婴。
都说绝命阿娘行事神秘,专以无辜百姓试毒,于是秦班博若认定,这是绝命阿娘所为。穆久筠生下一名女死婴后,秦班岛恢复太平,两年内没有发生任何怪事,直到两年后秦班朗玛的出世。
十八年前朗玛出世那天,绝命阿娘偷偷潜入秦班岛穆久筠的宫中,在秦班博若精密的部署下被捉住,螭吻骨已出鞘,不料绝命阿娘掏出一个药瓶,将药抹在手上,那螭吻骨朝自己刺过来,阿娘伸手紧紧握在手中,药被抹遍螭吻骨剑身,剑直指阿娘的脖颈。“博若。”阿娘念着秦班博若的名字,博若竟然收手,将剑往上一挥,阿娘的面纱也被挑到了空中。半张丑陋不堪的脸显露在众人眼中。面纱被风吹远,螭吻骨的表面化作飞沙一同飘散。而此时,螭吻骨剑原本光滑的金色表面变得凹凸不平。
“别来无恙?”绝命阿娘问道。秦班博若望着绝命阿娘的左脸惊诧不已,已经失明的左眼只剩下眼白,暗黄色凹凸不平的眼皮难以像正常人一样睁开与闭阖,犹如蜥蜴的皮囊,大大小小细微纤长的伤口,又像皴裂的树皮,浸出鲜黄色的脓水,令人作呕。
未曾见过绝命阿娘的人这才知晓,她那被毁掉的半张脸,正是自己年幼时痴迷于研制新毒,不慎,毒药溅到左脸上,刚用清水清洗了半张脸却觉得刺痛难忍,照镜子才发现半张脸已经通红蜕皮,清水变毒水,一滴害半面,甚至浸到了左眼里,害得左眼失明。无奈多少年过去了,绝命阿娘用毒手段越发娴熟,却仍不懂得医治这残缺的脸,难怪其白天从不出门,只在夜里行事。
“是你?”秦班博若说道。绝命阿娘双目含泪,大笑三声,在众目睽睽之下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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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生母的仇人,她害死了你的姐姐,还害死了你的生母。”秦班博若低着头,继续说道,“她在江湖上号称绝命阿娘,从小习毒,不慎将毒药打翻毁了左脸,左眼也失了明。她就是一个怪物,心血来潮便会找无辜的人试毒,你的母亲也是受害者之一。害一次不够,还要了她的命!”
“您与这绝命阿娘认识?否则怎么会针对我的生母?”秦班朗玛问道。博若抬头瞪了一眼朗玛,“为父怎么会认识这种心狠手辣的丑八怪!那天我将她捉住,她竟然研制出了能腐蚀螭吻骨的毒药,狡猾逃走。”“但我有一事不明,既然绝命阿娘是用毒高手,为何不直接向你下毒,反倒要大费周章地从螭吻骨下手?”“江湖怪人,为父都不懂,你怎么可能想通。”
“但是!为父能肯定一点的,”说着,秦班博若站起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老母虽然年迈,早死晚死都是迟早之事,但是老母的死绝对不是穆久天宣布的那样,而是另有其因,我秦班岛这么大费周章可不是为了寅时看老母安然入土的!虽然我们不知道狼人跟绝命阿娘是什么关系,但我们大可以从狼人身上下手!”
博若一语惊醒梦中人,朗玛拍手道,“爹我懂了!我们大可以传言老母是被狼人害死的,你看穆泓护他心切,连他亲生父亲都要翻脸,这要是狼人成了杀害老母的凶手,以穆泓的性子指不定闹翻成什么模样。”
“不愧是我秦班博若的亲儿子。狼人还不会说话,简直天助我也!”博若大笑,“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捏造一个狼人害死老母的证据!”“螭吻骨……”朗玛盯着胸前思索着,“老母从未来过我秦班岛,怎么可能有螭吻骨?”
这一句话提醒了秦班博若,当年他与穆久筠相恋之时,曾以一串螭吻骨的项链作为定情信物,穆久筠去世后,老母曾说要在朗玛成年之时将裘山一半的财产赠与朗玛所在的秦班岛,然而不到一年,秦班博若另娶新欢,穆久天带着大队人马前来讨伐,准备要回穆家的骨肉,但博若以刚出世的朗玛为人质,说如果要将儿子带走,自己便亲手掐死他,最后穆久天不得已下只带回了穆久筠的骨灰和遗物。那金色的螭吻骨煅烧成的项链便是其中的一件,被老母贴身携带。
“不出意外的话,老母的遗体上还戴着我送给久筠的那串项链。”秦班博若浅笑,“知道该怎么做了吧。”秦班朗玛点点头,从房内取一支毛笔,轻声踱步地朝前院灵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