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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妖

雷雨之夜。

这雨下得并不算大,雨滴漓漓而撒,却总是不停。时而有一连串的数条闪电撕裂夜空,将整个山谷和山下的小镇照得通亮。闪电之后,雷声随即而至,既简短又响亮,那巨响直慑人心。借着新打出的一道闪电,只见眼前有一片矮山,半山腰处的乱石和灌木丛中,隐着一座房子,坐西北朝东南,房前有一块平地,用长短不齐的竹子木棍围起了篱笆。

房子是一幢三间的,朦胧中似乎这房子后面还有建筑,看似有些残破。房子说是三间,其实只是根据房顶上有两道房梁而言,连墙体的分隔也没有,只是就着那房梁搭下来两道帘子,分隔出了东屋西屋和中厅。中厅里并没有什么家具摆设,只是在正首供案上供着一尊两尺高的菩萨,也看不清是哪门哪教的。菩萨脚下点着三支快要燃尽的香,两边各点一条细蜡,那蜡明显粗劣,一阵阵的熏出黑烟来,满屋昏烟缭绕。

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

东屋里,一个老和尚------其实只是剃了光头,穿着件旧布袍,是否真是僧人也难说------正哄逗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那小孩也剃着光头,光着身子盘腿坐着,正缩在被子里哭。

老和尚用袖子给小“和尚”擦着泪:“柳儿,别哭啦,知道你饿了,可是咱家已经没有隔夜饭了。你再忍着点,天亮了,我去鸡窝里摸鸡蛋煮给你吃!”

柳儿听到这个,扭头看看窗外。

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搭着一个草棚,又一道闪电划过,隐隐能看见十来只鸡正在棚下蜷缩在一起,被雷电吓得颤抖不已。

煮鸡蛋的话让柳儿有了念想,他真的止住了泪,却已是睡意全无,便央着老和尚给他讲故事,还不能是那些已经听过许多遍的故事,他说:“师傅你讲的那些都是假的,要真有菩萨,我整天给他擦金身,他也该叫咱家吃上饱饭了吧。我再也不要听那些菩萨送子、仙女报恩的故事了!”

老和尚笑了:“那你想听些什么?”

“想听当真发生过的事------我想听骗子的故事!”

老和尚一怔,他似乎看到了这孩子一脸天真的面容下隐藏着的诡谲和邪性,一个寒禁打在心头。

这孩子,怎么会好奇这种事?还是,他并非好奇,而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借他之口来点醒自己:不要以为时间久了,事情就会过去!

老和尚这么想着,越发觉得眼前这孩子的眼神再也不清澈了,那诡异的神色后面埋着另一个人的虚影------那个人!

老和尚一怔,赶紧晃了晃头醒醒精神-----哪有什么异样,这不就是几年前被自己收养的可怜孩子吗?这柳儿,一定是前天我叫他下去镇里买饼,却被几个坏孩子将饼骗去了,弄得他灰头土脸哭了一整天,才有此一问。

想到这里,老和尚心宽了一些。只是,他的思绪却无法平静了,他看着窗外夹杂着雨水随风飘零的落叶,心思不觉回到了许多年前。他长叹一口气,说道:“柳儿,你要是真想听骗子的故事,我倒是也能给你讲。这桩故事是压在我心上的一块巨石,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没法释怀了。我讲是可以,你能不能听得懂,也不要紧------以后长大了自会明白,只是你要记住,再不能重蹈覆辙,做伤天害理的事就行了。”

小和尚似懂非懂的看着对面这个慈祥的亲人。

本楼还有新作,反响比这部好,已在磨铁正式发文。

百度搜磨铁,首页搜左道,进厌胜术:左道门徒

“大概七八年前,在嘉兴府海盐县有个大财主,人称徐老爷。他早年豪富,只是一直没有孩子,直到四十多岁时,才得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徐净------”

老和尚就这么讲起了一个败家子被骗子诱骗,败光家产的故事。这故事很长,他讲得又很慢很动情,几次都老泪纵横,柳儿不明白,这故事里又没有生离死别,知恩图报什么的,不过是个笨蛋被骗子骗了的故事,师傅为什么如此激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终于,老和尚讲完了,雷声阵阵将他的思绪拉回了小庙中。

“师傅,徐净那个大傻子后来怎么了?”

“自最后那次上当受骗后,徐家的财产差不多就被他散尽了,他算是办完了来这世上走一遭的使命,也就该回去了:他本来就身子虚,又得了场大病,不久就死了。”老和尚摇头叹气的说。

“那后来呢?徐老爷和徐文源怎么了?还有黄半仙儿,还有烟儿干嘛去了?”柳儿瞪着大眼问。

“那我也不知道了,照徐老爷那副身板,估计早就不在人世了。至于那小孙子,哎,无依无靠的,就算活着也可怜喽!”老和尚说到这里,眼睛又湿润了。

“师傅,你讲的这故事和以前的都不一样,真像是确实发生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和尚“呃”了一声,欲言又止,思索良久,他凝视着眼前的小孩,正想开口,忽然听到鸡棚那边传来一阵奇怪动静,接着又传来群鸡的惊叫声。柳儿伸头往窗外看,叫道:“师傅,咱快去,狐狸偷鸡了!”

两人赶紧下地,老和尚拿了灯笼和油伞递给柳儿,自己抄起顶门棍,披了斗笠,轻轻开了门,借着灯笼的昏光和阵阵闪电,两人悄悄走向鸡棚。

大雨的声音掩盖了两人“嗞嗞”的踩泥声,等他俩走到鸡棚前,隐约只见有个影子缩在棚边,看那身形,却不像什么走兽,倒像是个人!

老和尚叫小和尚躲到柴火垛后面,自己攥紧了棍子走上去。走到那身影背后几步的地方,老和尚抡棍正要打,一道闪电忽然亮起,正劈在老和尚背后一棵树上,将那棵树的一条粗大的树枝击断,又着起火来。这火光正将鸡棚附近照亮,将老和尚的影子映在鸡棚上,这下却暴露了他的行踪。

缩在鸡棚边的人猛然回头,火光亮处,只见这个人批散着头发,一身破衣烂衫,看身形很娇小,似乎是个女人,一手扶着鸡棚,一手拿着一块撕碎的鸡肉,正啧啧的嚼着,嘴上沾满了鲜血。

老和尚惊得浑身一颤:怎么有人生吃肉,莫非这是女妖!

他转身想逃,却不由自主的被那女人的一双眼睛牢牢吸引住了,想移开自己的目光却不能够,只觉得越是对视,越被那瞳仁里散出的迷幻的幽光扰的他心烦意乱。

雷声忽然停了,周围的一切,包括刚才还哗哗啦啦像筛豆一样的雨声,此时似乎都听不见了。

老和尚看着那令人晕炫的眼睛,忍不住想起了以前的种种经历,而且想起的都是那些灰黯无助的时刻、欺人害理的事情,想得老和尚难以自持,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天意,报应啊!”老和尚眼神里已经充满了绝望,疯狂的叫喊着。

这时,他的脚开始能挪动了。他看了看右边几丈开外------那里的断崖外是一片幽深无极的黑幕,正像是专为他准备好的归宿一样。他似乎看到在黑幕中有无数挥动的手臂,正轮番不停着招引着他。

老和尚不再迟疑,在泥泞中飞奔起来,奔到断崖边时,他停也不停,纵身一跃,消失在那一片苍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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