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皓月当空,森罗万象,平静如水,悠悠的琴声从幽深静谧的竹林里传来,余音缭绕,久久不绝。
酒吞穿梭在竹林内,踏着琴声前往竹林深处,是时候见老朋友了。
“你可真是缠人啊,你为什么就那么想要听我的演奏呢?”声音的主人是一个额头生着银角,身着蓝色和服,外套一件孔雀底纹的白色大袍,他修长而白皙的指尖在古琴上轻轻挑拨着,仿佛挑拨的不是琴弦,是人心。
星月相映下,只见他目如朗星,唇红齿白,面目皎好如少女,而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又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像不食人间烟火的嫡仙,琴音如九天之上垂云而下,琴声叮咚,妙韵天成。
突然,“嘣”的一声,他扣弦抿嘴,“你以为以你的知识,能够理解我的曲子吗?”声音低沉浑厚,与琴声相合。
躲在竹林里面的酒吞轻笑了一声,以为自己被老朋友发现了,于是整理衣冠,抬脚准备迈出竹林,突然,老朋友又发话了,“唉,你这只喋喋不休的虫子…拿你没办法,那我就弹奏一次,就一次。你就跪在那里,安静地听吧。要是你发出一点点声音,我就再也不会弹给你听了。”琴师嗔道,但是语气里面全是宠溺的滋味。
一只蜘蛛悬挂在小亭上方,仿佛听懂了琴师的话,抬起前足轻轻刮了一下蛛网,便一动不动的附在蛛网上,静静的听着琴师抚琴。
琴师温柔的朝着蜘蛛笑了笑,但并未继续弹下去,而是拿着香箸轻轻挑了挑香具内的沉香屑,“既然来了,就过来坐会。”他没有抬眼,只是继续挑着他的沉香。
酒吞从腰后掏出两只红色的瓷碗,稳稳的将两只瓷碗抛到放置香具的桌子上,然后纵身一跃,瞬移到桌子的另一方,跪坐在草席上,把两只瓷碗倒满酒,然后单手端起酒水,一口饮下,这一行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
“离弦,请。”酒吞举着空碗朝离弦示意了一下,半勾的嘴角似笑非笑,血色的眸子里尽是得意之色。离弦面无表情的瞟了一眼酒碗,不动声色的继续挑着他的沉香屑。
“你来这,不可能只是跟我喝酒的吧。”离弦放下了香箸,静静的看着酒吞,眼里毫无情感。“我早已离开了罗生门,你我,毫无关系。”
“你是怨我杀了夜罗王?”
“我只想安于现状罢了。”离弦淡然的端起酒碗,送到嘴边,轻抿一口。
酒吞轻哼一声,拿起鬼葫芦将自己的酒碗倒满酒水,“安倍晴明就在青崖镇。”语气不轻不重,却使得离弦殿上眉眉心一动,离弦依旧不露声色的浅酌着酒水,但他的小神色早已被酒吞捕捉到。
“我只想为她报仇。”
“与我何干?”
“你替我办一件事,作为条件,我帮你带回她。”酒吞端起酒碗遮住他勾起的嘴角,把柄,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离弦苦笑了一下,眼神却飘向了远方,“她早轮回。”
“不,她还活着,而且,还在东瀛。”酒吞举起酒碗朝着离弦示意了一下后,仰头而尽,离弦垂了垂眼帘,仿佛在思维里挣扎着,半晌,他黯淡了眼眸,将酒水一口喝完,“成交。”
★(此处为妖琴师番外)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纸垂仙鹤,白无垢服,339杯交杯酒,新郎不是他,她的绝代风华,她的婉转温顺,她的一颦一笑,终究不属于他。她已嫁作他人妇,他却躲在城门上一间小屋子里,缓缓的为她弹奏嫁曲。
也许,这是他为她演奏的最后一首曲子,她继续她的声色犬马,他弹奏他的山水人家,从此相忘于天涯。
他以为他们不会再相见,没想到,最后一面竟是在城北的一隅,若不是他好奇草堆后伸出的一只手,他也不会走向前探看,也不会发现那熟悉的身影,也不会看清那断肢残手、人身蛛脚。
她依旧是那样貌美,但是她的貌美已经没了以前的温婉,她嘴角的残血,嗜血的红眸,和手中血肉模糊的残肢,都在诉说着,她已经成为了一个杀人狂魔。他赶在她未发现他之前离开,他不敢询问她发生过什么,他甚至没有勇气去面对残忍的她。
后来,他选择堕入妖道,将自己也伪装成,一个只为从杀人中寻求快感的杀人狂魔,刺目的鲜血染红他洁白的衣裳,也染红了他无尘的心。终于,他和她做一样的事情了。
当他再次去寻她时,她已妖化,绝美的脸上带着凌厉的笑,她笑她傻,也笑他痴。她领着他来到高山之巅,说她还想再听他弹琴,他没有拒绝,静静的坐下为她弹奏他们最初相遇的曲子。
她温柔的闭着双眼躺在他身边,说起她的从前,她以为那昏庸的领主只贪图的她美色,她以为另一个男子才是她的真爱,可是最后她才发现,原来出卖她的人,就是他。
那个男子,只不过是和领主打赌的人,他们赌她是否会出轨。
最后,愤怒的领主令人将她扔进一个箱子里,想让黑暗和恐惧吞噬她。后来,在她适应了黑暗以后,她却看到了无数双狰狞的眼睛,密密麻麻,都是毒蜘蛛。蜘蛛蚕食了她的肉体,最后和她融为了一体。
老天似乎对她还是略有恩典,让她化为了妖,她破箱而出,杀死的第一个人就是领主,其次就是那个男人。
她云淡风轻的说着她的事,好似事不关己一样。
当他弹完琴后,她温柔的吻在了他额上,留下了她的气息,她莞尔一笑,说他才是她的真爱,但是,她却是后知后觉。
她说,也许这是对滥情女人的惩罚,但她希望他能永远记住她。
然后,她微笑着一步步走向了悬崖,毫无留恋的坠入了悬崖,带着他的心,一起坠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