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里村位于XC县西南边陲,四面被群山环绕。山全都是土山,也都不高。从外形上看,像极了一座座巨大的坟墓!
也正因为如此,华里村附近的居民们长久以来全都口口相传着一个关于“葬龙之地”的故事。
只不过,这个故事过于离奇,以至于到了21世纪的今天,这个故事再被人提起的时候,往往不等听客开口,讲述故事的人把故事讲完之后,都会自行加上一句“这就是个瞎话儿。根本不会有这么厉害的一群人物。”
信仰葬送,盛行一时的传说,也将走向尽头……
“你还有脸哭?给我憋着!”
华里村村口,一名颇具威严的中年男人,此时却正手执皮鞭,一边抽打着捆绑在百年老树上的消瘦青年,一边骂骂咧咧的训斥着。
男人叫柳青山,是这华里村的村长。
挨打的青年看摸样有十七八岁,紧闭的双眼,看不清是大是小。皱起的鼻梁,看不清是挺是塌。嚎啕大哭的嘴巴倒是格外扎眼,以至于没人顾得上欣赏他那一口煞白的牙齿。
青年名叫柳向上,是这柳青山的独子。也是这华里村为数不多的几个仍相信那个传说的傻子之一。
柳向上听到父亲的咆哮训斥,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期望自己的顺从能够换来盛怒的父亲心情平复,从而让自己少受一些鞭打之苦。
“哎呦,打的不疼是吧!打的不疼你不长记性!不长记性!”
柳青山似乎没有看到儿子已经顺从,手中的皮鞭也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而是更加猛烈的朝柳向上裸露的上身抽打着,鲜红的血在柳向上还算白皙的身上显得格外醒目。
一旁围观着的还有数十位看客,全是些老弱妇孺,不过在他们的眼中没有同情与怜悯,更多的是嘲笑与冷漠。
仿佛这个挨打的孩子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
柳向上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见父亲并没有要宽恕自己的意思,也就不再忍着,继续哭喊起来。
原本只是观望着的众人见状全都低下头窃笑起来,毕竟柳向上已经不在是个孩子,村子里已经有好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都已经成家立室了。而柳向上挨两下鞭子就哭的这样撕心裂肺,不但有些滑稽,而且很不爷们儿!
但柳向上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句话,本身就是个笑话。鞭子抽打在身上,疼!干嘛还要装模作样的假扮坚强?该哭的时候就哭,该笑的时候就笑。一个男人如果连真实的情感都要藏着掖着,还谈什么洒脱?
当然,他痛哭的原因也仅仅是如此而已,并非认错,也更加谈不上后悔。如果他的眼泪里真的有一丝并非疼痛而流下的泪水,也绝对不是悔恨,而是不甘!
因为他宁愿挨上一顿毒打也想要去完成的一件事,却在刚一开始就以失败告终了。
柳向上忍着疼痛,努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了看一旁栓着的黄牛。
它还在低头啃着青草,并没有想要冲过来为柳向上挡下皮鞭的意思。
当然,柳向上也没有笨到奢望它能够来报答恩情。
因为一开始的所谓‘放生’,本来就是柳向上的一厢情愿。
柳向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仿佛这一瞬间,他也化身成为了众位看客中的一员,偷偷指着绑缚在树上饱受鞭打的自己,对旁边的人小声耳语道:“你看那个傻子!”
柳向上这些年没少做傻事,不过这次却是最为严重的。
因为他把家里原本父亲打算卖了买车的黄牛牵到后山给放生了!
按照现如今的市价,一头牛起码也要一万多到两万块。这对一般的农民家庭来说,可以算是一笔巨资了。柳青山虽然平日里并不看重钱财,甚至于不惜拿出家里的一半收入供柳向上去上县城最好的学校。但并不代表他可以忍受儿子做出这样即荒唐又愚蠢的事情。
毕竟这样的放生之举是徒劳的。用脚后跟想,牛这种目标巨大价值不菲的生物,即便被放生,不消半日也一定会被找到。
柳向上冒着被打一顿的风险,去做一件根本不可能成功的事情。这才是真正刺痛了柳青山内心的苦刺。
——儿子越来越傻了,那个预言也越来越接近现实了。
忽然,一位与柳向上年纪相仿的青年,从远处飞奔而来。横冲直撞,如同一只壮实的牛犊。瞬间将人群冲散,并挡到柳向上跟前。
正在看热闹的人们显然对这青年的无礼举动大为不满,但当看清来人模样后,心中却顿时乐开了花。
柳家的两个傻子凑齐了,看来又有好戏看了。
果然,青年身形还未站稳,便一手护住身后的柳向上,一手指着柳青山的鼻尖肆意叫嚣起来:
“柳老二别以为你是村长就了不起!我爹说了,等我一毕业就让我去参军去。我警告你!你要再敢动我弟弟一根手指头,别怪我到时候回来把你祖坟给挖了了!”
“你个小兔崽子!反了你了,怎么跟你二叔说话呢,还要挖祖坟?这柳家祖坟里埋的就不是你的先人?”还未等柳青山反应过来,一个年纪比柳青山稍稍大些留着两撇八字胡的中年男子小跑着赶了过来,顾不得周围人们的哄笑,朝着青年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骂咧咧的训斥道。
不知是因为追赶青年追赶的太紧,还是因为气愤。中年男人一边轻抚胸口一边大口喘气。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这举动更是惹得周围之人一阵哄笑。
“柳老大你少在这儿教训我,有这闲工夫好好管管你弟,瞅瞅他把我弟给揍成啥样了!,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谁要是敢欺负他,我一定要第一时间冲过来护住他!这话可是你说的,别告诉我你老糊涂了把这茬给忘了!”青年丝毫不买帐,一边嚷嚷着一边解下绑在柳向上身上的绳子。
“混账东西!我什么时候说向上是你弟弟了!向上是你哥!你这没大没小的兔崽子,别人欺负你哥,你确实应该护着他,但是今天打向上的是你二叔。你这以下犯上的逆子!难道还想跟你二叔较劲儿?我柳根生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丢人现眼!”
柳根生气的吹胡子瞪眼。因为会一手高明的医术,经营着村里唯一的一家诊所。他也算是华里村数一数二的场面人物。但因为他的独子柳伏龙,这个愣头青。他可没少受到村里人的调笑。如今看到围观众人戏虐的眼神,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中不由得暗自嘀咕,老三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说这孩子将来了不得,会是将相之才!
“谁是弟,谁是哥,这是我们两兄弟间的事儿,向上都不计较,你管那么宽干嘛?你要真有能耐,就管好你弟弟!赶紧把柳老二拉走,当着这么多人打儿子,这才是丢人现眼呢!”柳伏龙冷哼一声,扫视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闲人,目光最后停留到了柳根生的脸上,满是不屑,也不知是看不上这些凑热闹的闲人,还是真的对自己的老子,心存不满。
“老二,你看这…….”柳根生颇为无奈的看了柳青山一眼,欲言又止。
“哼…”柳青山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柳根生捶胸顿足,瞪了柳伏龙一眼,又看了看浑身是伤的柳向上:“还不快领着你哥去抹药去!”
众人见闹剧收场,便也一一散去。
夜幕降临,华里村后山的半山腰处,柳向上出神的望着星空,脑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不想回去?”柳伏龙嘴里叼着一颗狗尾草,含糊不清的说道。
“再坐会儿。”
“二叔也真是的,平日里碰都不舍得碰你一下,第一次打你,就下这么重的手。”柳伏龙虽然言语中对柳青山仍有些不满,但却并不敢有丝毫的不敬,跟白天的冒失举动判若两人。
“唉,我爹他也是真生气了,这个我知道。其实我把大黄放跑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会有这个结局了。”柳向上苦笑一声,缓缓说道。
“你回来跟二叔说你把大黄放生了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它就被找到了,就在你撒开它连三百米都不到的地方,它还在埋头啃草呢!那么大的目标,就是个瞎子也能看见!这丫就是头牛!没有智商,没有情感,更没有灵性!你就算跟它说一千遍一万遍“跑吧,再不跑,明天你连命都没了。”它也听不懂,它只知道吃饱了不会饿,明天是死是活,它根本就不操心,也不会预见,所以,你这顿打算是白挨了。”
柳伏龙吐出牙缝里的狗尾草,撇了撇嘴激动的说道。
“大黄七八年前刚到我们家的时候,还是头小牛犊,替我们家曳犁耙地这么多年。明天就要被卖到屠宰场了,你说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变成一堆碎肉?”柳向上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道。
“老弟,你该不会还对三叔那套深信不疑吧。你真觉得行善积德,能够改变命数?”柳伏龙翻身坐起,直直的盯着柳向上脱口叫道。
“你要不信三叔那套,为什么一直以来都要叫我弟弟?”柳向上不置可否的轻声问道。
“我…”柳伏龙哑口无言,半晌之后,才轻声哼唧道:“我那是为了占你便宜。”
柳向上笑了笑没有说话。虽然他只不过是比柳伏龙早出生了两个小时而已。但在他的记忆当中,十二岁之前,柳伏龙对他还是相当敬重的,起码,从来没有直呼他名字的先例,更不会叫他弟弟。
而这一切之所以发生改变,全都要从五六年前哥俩过十二岁生日的那天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