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萧萧其实颇通烹饪,她笑着对苏轼耳语道:“你按我的方法去做,保你做的东坡肉是美名大扬!”苏轼听了,半信半疑。高萧萧请师母在房里坐着,肉做好了,就请她品尝一番,高夫人只得由她去了。高萧萧和苏轼到了欧阳大人家的厨房,命苏轼切肉掌锅,自己在旁背着烹饪书上的口诀。如此这般,不过一个时辰的忙活,这东坡肉果然做好了!薛氏已经在房里闻到了喷香的味道,底下的下人们心中都暗暗称奇。待苏轼揭开锅看时,尝了一口,但觉入口香糯、肥而不腻,带有酒香,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味道十分之好!苏轼感叹说道:“汴京猪多肉贱,慢着火,少着水,这种吃法自有美处啊!”高萧萧见了便笑道:“小苏轼,好好把握其中要领,若是你以后去了各处任职,做些好酒好菜,正可与民同乐!”苏轼听了,便将‘东坡肉’盛在一个碗里,和高萧萧屁颠屁颠地端到了厅堂中,薛氏此时已走了出来。
欧阳修从后头的藏书楼出来,闻着异香,不禁口舌大动,三步两步就走到前头去, 只见屋中长桌上摆放着一碗金黄猪肉!苏轼便得意笑道:“请师父和师母品尝!”高萧萧便递过筷子去。欧阳修本吃不惯这样肥腻的东西,只小品的一口,口中不绝赞道:“好!好!竟比宫中佳肴还好!”薛氏见了,也不禁吃了一块,当下是频频点头。
不想,此时司马光今日馆阁,竟放了一天假,闻听老师已经回汴京,萧萧学业又走上正途,用过早膳后,便从赁着的屋子里,赶着过来了。司马光拜见了师父师母,见此处甚是热闹,鼻中闻得肉香阵阵,已经知道是萧萧和苏轼所为了。他也尝了一块,笑着对萧萧道:“萧萧,你一向可好?哎……听说介甫居然不声不响地走了!真是奇怪!”高萧萧笑道:“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兴许王大哥还觉得在汴京,才华无处可施呢!”司马光听了,只是说道:“是么?”他心中依旧将苏轼当着个男童一般,对着萧萧说道:“其实我一直想去看你!”高萧萧听了,只是默默看着他。一旁的苏轼听了,二人态度这样亲昵,将他当做是有若无般,他不禁心中吃醋,说道:“哎呀……萧萧……我刚想起来件事,我有个好东西要给你,在我家里……”说着,便一把将高萧萧拽起,出了这里。司马光在后头,只是摇头无奈笑了笑。
宗实哥哥年已弱冠了,他虽未封为太子,但却得了个差使,离京历练一番,做了岳州团练使。赵宗实素来懂礼,出了宫先到欧阳修住处辞行,苏轼也在,便送给他一坛自酿的美酒。赵宗实笑着接受。赵宗实赶着来看她,于临别之际,趁高父和高夫人不备,在她额上吻了吻,高萧萧自是大感意外和……不安,她忸怩地对着赵宗实道:“宗实哥哥,我不是小姑娘了!”赵宗实情不自禁道:“今儿,我要走了,你就当你是小姑娘罢!”因他这番,算是被仁宗重用,差不多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镀金’,一朝回来,自是不同,是以赵宗实的心情倒是大好。哪里知道,他这样亲密的举动,还是被跟随的滔滔看见了。
高滔滔送别赵宗实后,支开了她,就在前方院墙下,和父母低低说了一会子话。临别时,高父不禁问道:“滔滔,这让萧萧早些出嫁,莫非是皇后的旨意么?”高滔滔拉下车帘子,只是低低说道:“父亲听我的就好!我这一生自己已是不能掌控的了,我只希望萧萧还自由些,毕竟她是我的妹妹……”她说着这话时,不知是替自己难过,还是暗藏了警惕之心,高父听了,一时陷入沉思之中,高滔滔说罢,已是遥遥而去。
过了几日,快到小暑了,曾巩却又来平山堂找她,和老师寒暄了一阵后,又偷偷捎给她一封王安石的书信,高萧萧背着苏轼读完了,只觉得王安石言语之间,已经尽露出对她的情意了!这措辞之间,似还有未尽之言,似仍旧满怀期望。是以高萧萧这个十五岁的夏天,是在情思缭乱和昏昏沉沉中度过,苏轼的诙谐言语,也只是让她缱绻的心略微轻松了些,但根本就不能根除烦恼。
一晃半年有余,时节已经是初冬了。高萧萧和司马光还不咸不淡着,高父心中谨记着滔滔的话,暗中倒是真的开始物色起女婿来了。王安石在黄州华县因政绩出色,被范仲淹举荐,又重回了汴京,另有任用。仁宗却将他潜到同知谏院,做谏官去了。王安石回了汴京后,一直低调处事,除了拜访了老师欧阳修后,一直未曾登门高家。
不想此时的高滔滔又动起了另一番心思。反正赵宗实外任,与其放高萧萧在家中,不如也将她也遣到宫里来,横竖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反正父亲已经答应了自己,萧萧此生不会嫁给赵宗实!因此她说动了曹后,不如就将萧萧也接进宫来,去做那仁宗跟前的执笔女官!毕竟她跟了欧阳大人前后些学了数月,与书法上自是极好的。高父回了家,告诉萧萧这个消息,她自然是大惊!但是,无奈仁宗也已答应了!明日就要进宫去!高萧萧这次是以仁宗御前执笔女官的身份入宫,自是不同于少时。仁宗宫里的太监宫女知道高萧萧的来历和身份,对她都是以礼相待。高萧萧为了不被他们看出短来,只得每日里奋笔练字,果然这功夫是不负有心人,是以不到一月之间,她对于各类书写字体,已是应付的如行云流水。
这一日王安石进宫去递交谏书,从玉清宫内的长廊上出来,转过一个影壁时,却正和身着高腰宫装,女官打扮的高萧萧打了个照面!两人心中都是且惊且喜!王安石本是爽朗之人,见了她,并未觉得许多失落,反而笑道:“萧萧,早就听说你来了宫里!今儿总算是见着了!听说你在宫里头,还颇得皇上的信任啊!书法也是精进不少!”高萧萧听了,只是矜持笑着,待吩咐身边的宫女先退下后,才轻松笑道:“是么?我也觉得如此!改日,咱们来比试比试如何?”王安石笑道:“好!”
高萧萧遂问:“今日里,我老是听到太监们说起你,说你一日几次给皇上进折子,究竟里头都写些什么?”王安石听了,便郑重说道:“萧萧,我这折子里讲的是,如何减少百姓税赋,充盈国库税收的建议!哎……不说这些了,听得你也是枯燥无味!”高萧萧心知他这些举措,在仁宗朝根本就是无用,便说道:“王大哥,你的想法固然好,可惜朝中这些守旧大臣,本着太祖皇帝传下的治国方略,是不会听你的!”王安石听了她这话,心中感动,他默默说道:“萧萧,你是理解我的,是不是?我大宋早就是外强中干的了!若再不图变法,长此以往,只恐被北方之国吞噬……”
高萧萧听了,看了看四处,连忙示意他声音低点,口中说道:“小心有人!你不知道这宫里比朝堂还要……”话未说完,王安石已是握住了她的手,沉声说道:“萧萧,你明白我就行!我的心,也请你看到!”说完,便匆匆而去。高萧萧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叹了口气,谏议不成,但愿他心中能排遣抑郁罢!这样想着,便又回到太清宫去,看看皇上姨父有何吩咐,这前后脚之间,却又看见了和欧阳修相携的司马光!司马光看着她,目露温和之色!高萧萧便上前笑道:“老师,这是要往何处去?”欧阳修便道:“皇后近来喜爱词令,也做了几首,是以叫我过去品评品评!偏我这几日,在家扭伤了脚,便叫君实扶着我,进了宫里了!”司马光笑道:“萧萧,你一向在宫里可好?”高萧萧见老师在前,只是说道:“还行罢!”司马光听了,目光垂了垂,心里翻腾。欧阳修便咳咳道:“啊!君实,前面离延福宫也不远了!不如我就自己去罢,你和萧萧多日不见,可寒暄寒暄!”高萧萧猛地觉察了老师的心意,不禁红了脸!
司马光便厚着脸皮道:“那恭敬不如从命……老师慢行!”待欧阳修走远,司马光方问道:“刚才我听人说,介甫来过?”高萧萧听了,便道:“王大哥果然有抱负!他说的关于开源节流的话儿,实在是让人感动!”岂料司马光听了,却道:“萧萧,你不可只听他一面之词!他那样的说辞,我是不认同的!”高萧萧却不以为然道:“是么?不过我赞同他的看法。”司马光便蹙了眉头,和她细细地说与讲解了一番。甚至说到,变法之害,犹比覆国之灾还重。高萧萧见他,只要论及此事,就不像个人人所夸的温和公子了,心中不悦道:“你说你的罢,反正我保留我的看法!他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只为社稷,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