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殷惜公主缓步轻移,走到龙沉渊面前。换了昨日的大红嫁衣,她倒是变了个模样。不比那大红的华贵有余而柔美不足,湖蓝色的水心纱衬得她清清丽丽,淡雅如兰,只是这说出来的话可并没有人那么好看了:“那位是谁啊?”
龙沉渊感觉被自己压在后背上的身子一抖,就要走出来。他轻轻地把她摁下了:“本王的事,要公主来管吗?”
殷惜被他噎得一个激灵,刚想说我是你的王妃,却有一个人从外面进来,抬手把她拨到了一边。而原本站在她身侧的红尘也向后退了一步,这下她直接就摔在了一旁坚硬的房柱子上。她仔细一看,是个丫鬟,顿时恼火冲上心头:“好个没大没小的丫头,也不看看这儿站的是谁!弄伤了人你赔的起吗?”
“料古晋也不会敢向世王殿下要赔偿。”红尘不着痕迹地把她拉起来,幽幽地说道,“更何况公主现在是世王府过了门的人,即便是打死了你,世王府也会给你一个暴病身亡的名目的。”
“住口。”龙沉渊看了红尘一眼,红尘立即闭口不言了。
殷惜公主心下大喜:他还是不舍得的对不对?他还是不能放弃古晋这个夺嫡的支援的!却没想到龙沉渊接下来的话就是一瓢冷水,当头泼在她身上:“红尘,世王府什么时候如此残酷了?而且,本王什么时候会脏了自己的手?”
“奴婢失言,殿下恕罪。”虽然是请罪,红尘的脸上却全是笑。
“无妨。”
殷惜公主定定地看着龙沉渊同红尘说话,心一下子变得毫无温度。果然,母后说得没错,和亲嫁人,断然是没有幸福快乐的。又听见刚刚那推她的丫鬟道:“王爷,青花坊不放人,说是人已经跟着舞班出去了,赎不了。”正是碧落从青花坊回来了。
龙沉渊皱了一下眉,青花坊是整个定宁最大最有名的乐坊,他本来也没想过直接把人要走,所以才让碧落带了银子和玉佩去赎。没想到,竟然赎不出来。
“殿下……青花坊的坊主本就不好说话,如今我又不在,她更是要找许多名目不放人了。”看见殷惜公主,锦鲤的声音再度变得怯生生的,有如燕声呢喃,分外好听。只是这称呼,就让龙沉渊有些不满意了。
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别人不称他殿下,不称他世王。如果可以,他宁愿当初留在锦鲤家,陪着她,看她忙里忙外地把他当孩子照顾,怒气冲冲地喊他小痞子。
他回头看了锦鲤一眼。
锦鲤往后缩了一缩。
突然,那殷惜公主在所有人都要忘了她的时候很不要命地出了声:“殿下这是要给名妓赎身?”
“公主(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龙沉渊和锦鲤异口同声道。锦鲤更是激动,从龙沉渊身后走出来,两步走到殷惜公主面前,扬起手就是一个大耳刮子:“青花坊是乐坊,不是妓院!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信口胡言!”反手回来又是一个耳刮子:“我确是舞姬,身份低微没错,那也不是你这个老子养活的公主说得起的。这一巴掌,打的是你妄尊自大!”最后,一掌拍在了殷惜公主的头顶上:“去周公那儿好好想想吧。”
不知不觉,龙沉渊的嘴角爬上一丝笑意,看来,这确实是他的救命恩人没错了。当年他还见过有人说她给大户人家做了玩物,她上去就给那长舌妇人的舌头割了去。如今看来,她的性子一点没变,只是在世王府里拘束了而已。
“王爷,这殷惜公主……”纵是碧落红尘在宫里待过,见惯了嬷嬷们出手打人,也不由得被锦鲤下的手吓了一跳。殷惜公主的脸都肿了起来,大的像要破了似的,嘴角淌了不少血。
“你把她抬回去吧。”龙沉渊示意碧落,碧落麻利地把殷惜公主扛在肩上往她的院子走。龙沉渊走到锦鲤身旁,拿起她的手:“疼不疼?”
“不疼,习惯了。”锦鲤的表情变得淡淡的,没有生气的激动,没有打了人之后小姑娘应有的害怕,相反脸上只是平静,有如古井无波。
“殿下,有急报。”一个红衣侍卫出现在门口。他是世王府的四大暗卫之一——年。
龙沉渊接过年的急报,放在桌子上。刚要出去,突然意识到锦鲤还被留在屋里,又转身回来,吩咐红尘:“带她去找弗之吧,他会知道该怎么办的。”说完急匆匆地出了书房,同年骑了马往北边去了。
“走吧。”红尘拉了一把锦鲤的袖子,“王爷书房的东西最好不要动。”锦鲤乖乖地跟着她出了书房,七弯八拐地走到一座院落里,红尘上到屋前叩门。
院落的外墙上有一道月亮门,门上挂着一块匾额,写着馥郁阁三个字,里面正中一条碎石路蜿蜒地向深处延伸,路旁错落了几间屋子。正中自是大堂无疑,左边的微侧像是卧室,右边的呈合门之态,是书房常用的方位。后面还有几间屋子,藏在绿树间看不清了。屋顶上盖着翠色的琉璃瓦,屋檐飞山,大方简洁。
吱——门开了,出来的人正是孟煜。“红尘姑娘光临馥郁阁所为何事?”
“王爷让奴婢把这些给先生。”说着红尘把一张二百两的银票和七皇子的玉佩交到孟煜手中,“还有,锦鲤你过来。”红尘冲锦鲤招招手,“王爷说,先生知道该怎么做。”
孟煜打量了锦鲤一下,笑着对红尘说:“多谢红尘姑娘。”说完,比了个请的姿势,红尘便离开了。
看着红尘走远了,孟煜的目光又回到眼前眉眼魅惑,妖冶如狐的姑娘身上。这姑娘神情略略有些拘谨,不比昨日在喜宴上大胆放肆那般勾人了,但五官中的魅惑依旧不减。
“小生孟煜,草字弗之。”谦谦温和的声音响起来,听着让人倍感温暖。
“在下锦鲤,见过先生。”锦鲤俯身一个回礼。礼数周到,不卑不亢。
孟煜微微笑了一下,冲锦鲤伸手:“随小生进来罢,外面风寒。”
锦鲤便随着孟煜进了馥郁阁的堂屋。待她进去,孟煜回身把门关上了,然后问道:“姑娘可是青花坊锦鲤?”
“不才正是。”
“久仰锦鲤姑娘妍丽非凡,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孟煜冲锦鲤点了点头,继续说,“世王殿下的意思应该是让小生为姑娘赎身罢?”
锦鲤心说这不是废话吗,嘴上答得却是得体:“正是。”
“而后呢,姑娘可有去处?”
“还没有,殿下说可以收在世王府做个丫鬟,只是不知要服侍哪位主子。”锦鲤脸上显出落寞的表情,垂下了头。是啊,就算出了青花坊又有什么用呢?当年她救的小痞子早就不是小痞子了,他是世王殿下,世王堂堂的皇子,怎么可能关心一个舞姬的去处。若是在王府里做丫鬟,还不如在青花坊里做个舞姬,左右都是听命于人,舞姬还不用一辈子死守在一个地方。
孟煜看出了锦鲤的纠结和无助,突然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捉摸的感受,不同于看见锦鲤时的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也许是出于本能,他想要去保护这个姑娘,他见过不少女人,也有在他面前哭得潸然泪下的美女。可是他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产生一种想要保护对方的欲望。是因为她妖魅的样子?不,绝不是这样,跟师父游历三年,什么妖魅女子没有见过,即便是狐狸精都没能让他心动。
那就是上辈子见过吧,上辈子他们二人是一对鸳鸯也说不定呢。虽然是个文人,可是孟煜依旧相信前世今生,他相信一见钟情,也相信命中注定。用现在的话来说,他是个唯心的人,既然心里是这么想的,那边照着去做。在情感的方面,他不算计任何东西,一如当年六皇子对少年成名的他许下重金,他却依旧选择了跟随当时年纪轻轻而又无甚威信的七皇子,只因为一谈心动。
“姑娘若是没有去处,可愿意同小生相依为命?小生虽无能与姑娘锦衣玉食,但愿倾心护姑娘一世,同姑娘共度余生。”想到这儿,孟煜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番从来没有说过的话。
锦鲤猝不及防,猛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