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古人的榻真是很硬,枕头是那种长方体形状的,枕芯不知是什么材料,虽然高,但却何其松软,躺在上面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袭来,让人不自觉得会很快进入梦乡,虽然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入睡,却缓解了我不知何时就蹦出来的失眠问题。本想仔细考虑下明天如何和这个建文帝后裔过招,但好像被迷药迷倒一样,昏昏地睡去了。
我看到山角下盛开着血一样红的格桑花,走进花丛,仔细寻找,寻找那传说中八瓣色彩各异的格桑花,却无从发现,突然我的脚踏空了,接下来是一股热血从我的胸口如泉水般涌出,所有的格桑花更红了,红得是如此可怖,我撕扯自己的衣服,想堵住出血口,却因为用力过度晕了过去,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红色的花丛消失了,我正躺在那一直追寻的八瓣异色格桑花丛中,每一瓣的颜色都是那么妖艳,远胜于我们平时所见的颜色,伸手去抚触那花瓣,却发现自己的手没了,接下来是胳膊被侵蚀了,我用另一支胳膊撑起自己的身体,想逃离这魔鬼的花丛,刚要跑,却发现自己的脚掉了,接下来是腿,见鬼,这邪恶之谷,我的身体就这么慢慢被腐蚀掉,然后只剩下个头在地上滚着,我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喊救命,却只听到自己的回音。
“救命!”我猛地惊醒,赶紧摸摸自己的身体还有脑袋,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珠,才知道原来是一场梦。邪恶之谷,我总感觉这是一个不祥之地,要想办法尽快逃离,要不我的小命可就真葬送在这大明国了。天已大亮,看看手表,已经八点了。做为设计师的我,今天见皇上,当然要穿着考究些了。玫红色打底衫,外搭黑色长袖开衫,前身齐腰,后摆延伸到膝盖弯,大大的圆摆将二者自然地连接过渡,下穿时下最流行的宝蓝色哈伦裤,脚上登上在昆明新买的米黄色布鞋,走起路来极有飘逸之感,不亚于他们汉服。再画些淡妆,见领导吗,总要正式些。将一头长发盘起,别上那根景泰蓝发簪。他送的这根发簪从未离开过身边,虽然他离开了,每当带上它,好似他一直在我身边。真是没出息,不是说忘记吗,为何还舍不得掰断呢。这幽怨的深思被几声叩门声打断,不会吧,不是巳时吗,这位老大也太早了吧。
我拉开门,原来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许姑娘早。”我略点头,忙让她进屋。她看着我这身打扮一愣,竟是没顾得进屋,接下来脸红红地一笑,“看来哥哥多虑了。”
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见个皇帝用得着他多虑什么。
“哥哥昨天找我,可能是怕姐姐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又羞于出口,特意让我给姐姐拣些衣服选选,我选了两身自己没怎么上身的,给姐姐拿过来看看,却不想姐姐穿这个极好,还有,姐姐的妆画得也真好看。”
“真得吗?”
“真得啊,姐姐。我们这里也有脂粉,但都是极淡,没有姐姐画出来这么有神韵。”
“女人啊,化妆品和衣裳是必不可少的。许姑娘若喜欢,哪天你有空我给你画。”我看他妹妹倒是个实在人,说不定从她这里可以打探些什么。“噢,我有个事想问下,不知方便与否。”
“姐姐以后叫我蕴洋就好,姐姐有事请说。”她停了停,“可是再不要说带你离开的话了。”
看来她们是被我昨日一战吓住了,“蕴洋,昨日是我太过鲁莽,大娘对我甚为照顾,我已向她道过歉,只是,哎,不说这个了。我的问题是,你们为什么出不去,我昨夜细想许大娘的话,她并不是要扣住我,实在是无可奈何。可我想不通原因的。不知你是否读过陶源明先生的《桃花源记》,那里也是隐世,但好似是可以自由出入的,但你们却。”
“姐姐,我娘是个心慈仁厚的人,她知道姐姐心急想家,过几日就没事了,不用为此担心。这里怎能比得上那世外桃源,一旦进入,终生在此。姐姐,我们又何尝不想出去呢,只是谈何容易,这山谷所有人的希望全寄托在一张地图上,找了几代,连那个院门都进不去。”说完她叹了口气。
地图,越来越深了,不会和游戏一样,需要找到几把钥匙才能打开院门,找到地图吧。“那你倒说说,这地图怎么得来不易呢?”我迫切地追问。
几声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妹妹,你是否已帮苏姑娘收拾妥当?”看来是我大哥来接我了。
“我们可以走了。”我推开门。
他先是一愣,平日看惯我的素颜,今日这身全新装扮一定是另他眼睛一亮。
“把衣服换了。”他冷冷地说。
搞什么,这可是我精心考虑,为了见领导才穿的,让我换,凭什么。
“我不是让你找套合适的衣服给姑娘吗?”这位大哥开始质问起妹妹来。
“我来时,姐姐已经换好衣服等哥哥了。而且,我看这身衣服极好,她又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她越说越小声,看来男尊女卑在这个社会还是很畅行的,和自己哥哥说话也要有所顾忌。
“许大哥,请你别怪蕴洋。我不想穿汉服去面见皇帝,因为我不想连自己都放弃最后的希望。”
“面见圣上,是何其郑重的一件事,我们官员都需要着官服。更何况你一个女子。”
女子,什么意思,你还真来男权主义啊,我不管你们古人的想法,我是来自于21世纪的人。今天可以不见什么建文帝后人,但自己认定的事情一定要坚持。如果像这样一味地退让,到时就怕再也没有底线可言,最终不用抵抗,就已经沦为这里的一员。“你懂什么叫自由吗,如果在这个地方,我连选择穿什么衣服的权利都没有,你还不如杀了我。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我不愿意着汉服。如果可以,我们就去,不可以,就请。”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吧。”
这是我第一次跨出这个院门,那无限的好奇充斥着我的内心。虽然我也考察过这位主人房子的建筑风格,但是更希望看看这里的其他建筑,邻舍、庙宇、市集还有皇宫。跨出院子,脚落在平滑的青石板路上,放眼望去,一排排齐整的木制小阁楼,竟和这家主人房子的建筑风格一模一样,我想就地取材与资源紧缺是形成这种建筑风格的主要原因吧。
“这条街叫承乾街。以后如果你独自出行,走失了方向,向路人打听即可。”他总是先于我一步的样子。我随着他一路前行,这段路途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玉米地,没有人家。大概走了有三十分钟的路程,向右拐去,一汪湛蓝的湖水让我眼前一亮,想必是雪山上长年融化的雪水积成了这湖,湖边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争相怒放,青草地苍翠欲滴,阳光照在身上非常暖和。
“这水可真蓝啊!水边那大片白色的是什么花啊?”
“格桑花。”
我不由想起了那个梦,近距离地观察了下这花的形态,只有五片花瓣,和我听闻的完全不同。“不是八瓣格桑花吗,而且是红色的啊?”
“藏民们把他们觉得美丽的野花统称格桑花。”
“是很美啊,如果遍地都是这种花,倒也不寂寞。”
“不是所有看似美好的事物,确真的美好,比如这野花,外在虽美,但却充满了巨毒,牛羊吃了它会死,所以如果这种花大面积地生长,我们的草原就会被它们毁掉。”
什么?草原?天哪,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又是雪山、又是湖泊、又是草原,我到底是在哪个桃源啊,竟然一个地界儿有这么全的地理环境。围着湖前行至不远处,伸展出了一条小溪,我们延着小溪向上游走去,原来竟是这条小溪汇成了这一潭湖水。
“去寻水源还是找皇宫啊?”这皇宫也太远了吧,而且一直是山路。
他头都不回地说了句快到了。
“这湖叫什么名字?”
“天水河,我们现在是在北岸。”
一阵很大的水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是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是我唯一想到可以形容此景的话语了。我们行至瀑布前,依稀看到一条石板路直通瀑布深处,不禁让我想到了这次经过的雨崩村,不知是否有一天,这个世外桃源也被人所发掘,而这里的人再也无法享受现在这与世无争的生活。不,这里的人巴不得外面人来解救,被困太久,就会想自由。可是外面的世界他们又能否接受得了呢?路边架着几把油伞,他递给了我一把,“跟着我走,当心路滑。”我小跑地冲进瀑布,石洞里架着火把,大概走了二十米的路程,眼前一亮,皇宫到了。
我们被挡在这高高的院墙外,卫兵神情肃穆地把守在大门两侧。“有劳两位,这是宣见书。”许大哥恭敬地递上个黄纸。
“姚统领在议政殿恭候。请。”说着打开了大门。
这座皇宫倚山而建,大部分建筑在这一层,还有一些亭台楼阁在山上绿树的掩映下依稀可见。我们穿过了一道高高的汉白玉牌坊,我真纳闷,他们怎么运来这些石材,正前方是一座高高在上的木制结构大殿,上书“议政殿”,两侧是汉白玉的石阶,中间就如故宫一样,是皇帝所走的雕龙坡路。拾级而上,我也无心去数那台阶有多少,大概有三层楼高吧。我跟随他走到大殿右侧的厢房,轻叩两声门,“姚统领,吏部侍郎许言怀求见皇上,烦请通传。”
“许侍郎,请随我来。”他扫了我一眼,先是一愣,但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我们从大殿后沿小径走到花园,这应该就是他们的御花园吧,花园设计别具一格,大有苏州园林之势,面积不大,确让人有一步一景之感。但也不自觉为朱允炆叹息,成者王候,败者寇,本已继承大统,最后确被赶到这蛮夷之地当个土大王。遥想当年风华,让他面对这一缩小版故宫,情何以堪啊!
“臣许言怀见过太子殿下。”他突然停下来。
“许侍郎免礼。”他看了看我,也是一愣,和那个统领的表情竟出奇地相似。这位太子殿下是个小矮子,着锦缎青蓝长袍,白皙的面孔上嵌着一对三角眼,让人一看就联想到汉奸这一角色,他见我不但不向其行礼,还丝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于是威严百倍地提高了嗓音说:“这就是你前一段救的那位姑娘?”他没去唱青衣真是白瞎了,这好嗓儿啊!
许言怀见状,忙推了我一下,低声说:"还不给太子问安。"我心中有气,但在人家地盘儿也只能忍气吞声了,略一屈膝,低声学了句清宫戏惯用台词,"太子吉祥。"姚统领和许言怀都诧异地看着我。
"这丫头倒很机灵。"然后似笑非笑地眯着那三角眼又看了看我,这次被他这么一看,突感心头一悸,涌上了一股莫名的不安。
“太子,今日圣上要面见她。不敢在此多做停留。”许言怀好像捕捉到了什么,马上抬出了皇上。
他转过身继续喂鱼,随后淡淡地说了句:“去吧。明日下朝,你来我书房,我有事要交待。”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