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记: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这场雨断断续续,两日后,终于放晴。一身潮气的郁小迟走出山洞,对着久违的太阳伸着懒腰,正陶醉时,一转身,惊得她差点把腰给折了。
此刻,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往峰顶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三人即是玉骨轩的三位哥哥姐姐,而走在后面的六人便是专管戒律的照水峰弟子,曹冠贤便在其中。
郁小迟糊涂了。因为这阵仗,怎么看都是后面六人押送着前面三人上山受罚,但他们的表情怎么与事实相去甚远呢?受罚的三人看起来春风得意,而押送的人都面如死灰。
“四妹、四妹……”关超、庄小娃、邢玮三人见到郁小迟,顿时欢呼雀跃地跑上来。
二姐庄小娃第一个跳过来将郁小迟抱住,心疼道:“四妹,你憔悴了好多。”而大哥关超、三哥邢玮则在一旁关切地笑着。
快喘不过起来的小迟推开庄小娃,疑惑道:“你们这是……来接我?”
此言一出,三人轰然大笑。
“他们三个是来陪你的。”随后赶到的曹冠贤摇了摇头,解释道。
“怎么回事?”看着三人怪里怪气地笑着,郁小迟更加疑惑了。
曹冠贤又摇了摇头,道:“望四位弟子能在落日峰静心思过,他日下山后,洗心革面,善待同门。”说完,曹冠贤带着照水峰的弟子下山去了。
看看曹冠贤远去的背影,又看看神经兮兮的三人,郁小迟着急了:“怎么回事?我一人犯错,还要株连整个玉骨轩啊?喂,你们还笑,快说是怎么一回事。”
最善解人意的邢玮轻描淡写道:“四妹别急,我们只是去了一趟美人峰,群殴了徐琦。”
郁小迟顿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什么?群殴徐琦!
“你们疯了!好端端地赶忙动手打人?”郁小迟脱口而出,欲哭无泪,自己怎么会跟这群疯子混在一起。
关超调侃道:“再疯也没有四妹您当初把人打得跪地求饶来得疯啊。”郁小迟顿时语塞,因为自己确实是个疯子。关超又玩味一笑:“不过,我觉得最疯的人应该是被打的徐琦,才敢出门,又被打了一顿。哈哈哈……”
郁小迟面露怜悯之色,无力道:“我知道哥哥姐姐们疼我,想替我出气,但这种方法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我打了她,就已经够内疚了……”
庄小娃正色道:“四妹,这样的人同情不得。”
“嗯?”
庄小娃解释道:“你还不知道吧?徐琦与落日峰的守卫勾结,克扣送往这里的物资,目的就是想饿死你。幸好那日凌少主硬闯这里,我们才知道他们不给你吃喝。于是我们暗中查访,才查出真像。你还在这里同情她,背后,她却想致你于死地。”庄小娃咬了咬牙:“可惜,那守卫不知受了徐琦什么好处,竟一个人承担了所有罪责,而我们苦于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徐琦就是幕后黑手,所以就揭发不了她。”
“嘿嘿,所以呀,”关超接着道:“我们就稍稍惩罚了她一下。顺便,也有个正当理由可以上来这里陪你。”
这些话,一边是心暖,一边是胆寒。郁小迟听后百感交集,内心震颤,因她自小成长环境单纯,从未经历过勾心斗角。而今,却糊里糊涂地招惹上了徐琦,对方先是恶言相向,然后就是要她死。
郁小迟说出了心里的疑惑:“上回动手打她,也是因为她出言不逊在先,除此之外,我自问与之并无深仇大恨,她没理由要我死啊?”
“其实也不是没有理由。”一直淡淡而笑的三个邢玮说:“徐琦是江北徐家大小姐,这徐家与凌霄山庄是世交,说白了,徐琦与凌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又与我何干?”
邢玮玩味一笑,看着郁小迟:“只因情故!你还不知道吧,近日以来,你与凌策、凌莞夜奔逃出凌霄山庄的事,已经泄露出去了。只是,江湖上以讹传讹,说是纨绔少主携忘机美女私奔,事情败落后,少主、美女被迫分别于九疑山下。”
听后,郁小迟差点喷出一口老血,看着邪魅而笑的哥哥姐姐问:“你们信吗?”
庄小娃一脸天真无邪,道:“可是那天,凌霄山庄少主是真的、不是假的很紧张你呀。”
郁小迟真快喷血了,只好把怎么与凌策相识,如何协助凌莞出逃的事解释一遍。“所以呢,我和他是兄弟,紧张我,也是他应该做的事。”郁小迟总结道。
庄小娃噗嗤一笑,“我们知道,逗你呢,三弟和凌莞都解释过了。”
“三哥?”郁小迟不解地看着邢玮:“三哥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邢玮淡淡而笑,不说话。
关超笑着解释:“你忘了,我们三弟是潮音阁弟子,四海潮音,无所不精,最是消息灵通了。别看他平时不声不响,这群殴徐琦的主意就是他出的。”
郁小迟惊奇地望着邢玮,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好啦,山下破事,去他个娘,我们兄弟姐妹四人齐心协力,即是在这落日峰上,也能逍遥自在。”关超说着,伸出一只手掌。四人会心一笑,纷纷将手覆上。
果然,不久后,就有弟子送饭上来。到落日峰以来,第一次吃到像模像样的饭菜,郁小迟差点热泪盈眶。关超只好笑她傻,说是坐牢都有牢饭吃,她只是禁闭思过,怎么可能不让吃饭呢?但小迟一句话就让他语塞了。
“我从小到大从未受过惩罚,怎么知道坐牢又是怎样,思过又是如何?”
山下送来的饭菜,只能让人不饿死,饱腹却说不上。于是当天,兄弟姐妹四人齐心协力,猎了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在山洞里生起火堆,将野味烤得喷喷香。小迟直流口水,一直在问熟了没,熟了没。
“诶,你们快看,墙上有字!”借着篝火,庄小娃看到之前郁小迟刻在墙上的字,不由得念了出来:“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
关超凑前来看:“是谁那么骚包,在这里写情诗?”
邢玮看了点点头说:“铁画银钩,字字入石三分,看来这刻字的人功力不简单呐!而且看样子,是不久之前刻的……”
“嘿,我一来就发现了这些字,我猜是某一个在这里紧闭思过的弟子写的?”郁小迟抢先道,脸蛋被篝火考得红红的,众人还想说什么,郁小迟又说:“烤了那么久,应该可以吃了吧?”
庄小娃神色担忧地看着小迟:“看来凌策说的没错,我们的四妹真的饿疯了,满脑子只有吃的。”
小迟无语,暗暗腹诽,杀千刀的凌策,到处败坏我名声!
烤肉终于下架,郁小迟取出匕首来切肉。关超看了一眼郁小迟的匕首,说:“这是我关家剑坊的刀。”
“厉害了我的大哥……家的剑坊。”郁小迟故意逗他。
邢玮淡淡笑道:“我觉得关家最厉害的不是把自家的刀剑卖遍整个昌和王朝,而是铸造了开国神器灵犀剑和凤飞刀。”见关超点了点头,邢玮继续说道:“百年前,尚武大帝与慧庄皇后伉俪情深,分别执凤飞刀与灵犀剑,身披铠甲,亲自上阵杀敌,一统中原,开创了昌和王朝。因此,灵犀剑与凤飞刀被尊为开国神器,供奉在皇宫内。更有传闻,得之可得天下!可是在二十五年前,皇室竟将灵犀剑与凤飞刀御赐给一名叫做申烛伊的江湖女子。后来便有申烛伊手执灵犀剑,凤鸣岐手执凤飞刀共同闯荡江湖,打遍天下无敌手,组建江湖七侠的故事。后来几经变故,凤鸣岐持凤飞刀隐匿,申烛伊身死,灵犀剑失踪。”
关于开国神器的故事,郁小迟早有耳闻,可再次听人说起,心头还是笼起淡淡愁云。
关超淡淡笑道:“昔日七侠三不在。申烛伊便是那不在的昔日七侠之首,而有普世观音美誉,贵阁的邢易阁主,曾是昔日七侠之一。”
“我叔叔也是七侠之一。”一直默然的庄小娃突然开口,关超与小迟惊异,邢玮眉头上挑。
想了一会,关超惊讶道:“莫非,你叔叔就是单枪庄简?”
世人行走江湖,武器以刀剑居多,唯有七侠庄简,只用一根漆黑圆钝的长枪。这枪如主人的名字,简简单单,其貌不扬。起初,庄简刚加入七侠的时候,江湖人士颇为费解——这是哪来的无名小卒,何德何能与鼎鼎大名的六位大侠为伍呢?确实,很长一段时间,在六位大侠的光环下,徐简并没有什么光辉事迹值得传颂。直到有一回,暗杀组织无常门设计申烛伊,令其脱单,意在杀死申烛伊,抢夺灵犀剑。为了那次行动,无常门的高手倾巢而出,纵使申烛伊有灵犀剑在手,但也身中暗器,难以力敌。千钧一发之际,是庄简单枪匹马而来,带着申烛伊于五十名杀手中突围而出。至此,江湖上再无人敢小觑庄简,并称之为“单枪庄简”!但谁又知道,庄简能够救人成功,用的是战场上的经验。要知道,于三军中突围,是将领必修的战术。
庄小娃神色黯然,点点头:“嗯,还有,申烛伊原本不是江湖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