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记: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落日峰上,小石潭中,郁小迟将全身没入水中,只想让自己清醒些。隐约中,听到一句“郁小迟,我不准你死”,就感到一个庞然大物落入水中,死死将她抱住,拖出水面。
惊慌的小迟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凌策惊慌的脸庞,而自己正一丝不挂地被他抱在怀中。
“啊!”突然想起什么的郁小迟一拳挥出,直接将凌策打晕,于是,两人双双落水。
凌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草甸上,鞋袜及外衣已脱,正穿着半干的中衣,一边脸颊,是火辣辣的疼。忽然想起什么,凌策一跃而起。环顾四周,不远处的石头上就晾着自己衣服鞋袜,还有一个单薄的背影。
草甸软软地飘摇着,石块之上,郁小迟背对凌策而坐,一头乌发随意披散,山岚吹拂,轻舞飞扬。
凌策看得陶醉,赤脚缓缓地向郁小迟走去……
“你想干嘛?”正在吹头发的郁小迟听到身后有动静,立马回首瞪去,脸色涨红,犹如金刚怒目!
“我……没想干嘛……”凌策无辜地立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两人对视良久,凌策恍然大悟,深情道:“小迟,看了你的身子,我就一定会对你负责的,只要你不再寻短见……”
“啪”!凌策还未说完,上一瞬还坐在石头上的郁小迟突然站到他面前,并给了他一巴掌。
“你干嘛打我?”凌霄山庄少主捂着发红的脸蛋无辜道。
郁小迟依旧怒目,道:“你才寻短见,你全家都寻短见,还有,我不要你负责,今天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敢透出半句出去,看我不打扁你。”
凌策委屈道:“其实刚才我光顾着救你,什么都没有看清……”
“你再说……”郁小迟举起手来,作势要打。
凌策立马调开两丈远,嬉皮笑脸道:“你脾气那么火爆,除了我谁还敢娶你。”
“凌策……”郁小迟阴笑道,纵使你轻功再好,还快得过我的醉玉步法吗?
很快,落日峰上就传出了凌霄山庄少主杀猪般的惨叫:“啊啊啊,我错了,郁老弟,手下留情……”
打累了,肚子也饿了,郁小迟躺在草甸上,望着天空发呆。头上正好有一朵乌云,将太阳挡住。凌策在她身边坐下,见郁小迟没有出手,便斗胆躺下,单手枕在头上,翘起二郎腿,也望着乌云。
“你怎么来了?”郁小迟问。
“还用问吗?因为你在这里。”凌策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顺手抽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口中。
郁小迟转身盯着凌策看了一会,道:“你快下山吧,要下雨了。”
凌策若有所思,嚼了嚼狗尾巴草,缓缓道:“郁小迟,你在想什么?明明是高手,为什么装作三脚猫?明明没有人可以困住你,为什么不肯走?”
郁小迟侧身躺了回去,不说话。
“我看到了,你有了新的匕首。”凌策望着天空,缓缓道:“我曾见过,那是黎慕谦的随身之物。他刺了你一刀,你却将这刀当宝贝一样放在身边……”
“别说了……”郁小迟哀声道。
凌策的声音却更沉了:“当初,你拼了命也要上九疑山,也是为了他吧?”
许久,凌策都没有听到郁小迟的回应,转头看去,只见郁小迟双目紧闭,依然挡不住的是,决堤之泪!
凌策坐起身来,微微惊愕,忽而一把将躺着的郁小迟扯入怀中,抚着她的头笑道:“傻瓜,喜欢一个人哪用得着那么辛苦。”语气里尽是怜惜。
要放弃一个喜欢的人更辛苦……
伏在凌策怀里的郁小迟先是啜泣,然后是抽噎,最后放声痛哭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凌策的胸前衣襟湿了一大片,郁小迟双眼肿如核桃。
“诶哟,奇了!你的桃花眼结桃子了!”凌策盯着郁小迟的双眼调侃道。
郁小迟破涕为笑。
凌策跟着爽朗笑道:“这就对了,痛痛快快地哭,开开心心地笑,再大的雨都会有停的时候。”
“嗯,再不走就真的要下雨了。”
“你不跟我走?”凌策玩味地笑道。
郁小迟同样玩味地笑着说:“你有打算带我走吗?”说完,两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凌策笑道:“你若想走,何须我带?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怕你憋坏自己。我已经在山洞里放置了一些食物,让你解馋。”
听到有吃的,郁小迟两眼放光,兴奋道:“有吃的,太好了,我正愁下一顿吃什么呢。”
凌策皱了皱眉,问:“怎么?他们没给你送吃的?”
郁小迟摇了摇头。
凌策顿了一会,爽朗笑道:“放心,有我在,不会饿着你。”
“兄弟,你真好!”郁小迟眯着桃子眼笑道。
落日峰下,凌莞、欧阳少廷、关超、庄小娃、邢玮三人正在焦急地等候着。站在他们身旁的,还有两个鼻青脸肿的守峰人。
这几天来,凌莞以及玉骨轩的三人,四处求情,皆是无果。无奈,凌莞飞鸽传书与凌策,得信后,凌策马不蹄停地赶往九疑山。了解基本情况后,凌策倒是比任何人都要镇静,直接冲上落日峰去看人。九疑山戒律严明,在落日峰禁闭思过的弟子,任何人不得探望,否则按门规处置。
那两个守峰人的伤,就是在拦截凌策时落下的。
最终,还是凌策的特殊身份使得双方和解。凌策不是本山弟子,只要不为非作歹,准许放行一次,而凌莞一众人等,必须遵守门规。
从中午等到下午,五人终于见到凌策独自走下落日峰。
见了凌策,凌莞焦急地问:“哥,小迟现在怎么样了?”还没等凌策开口,凌莞瞧见哥哥肿得发红的脸颊,惊讶道:“哥,你的脸怎么了?”
凌策爽朗一笑说:“她没怎样,就是饿疯了,见人就打。”
“凌少主,小迟有没有说缺什么,想要什么,现在精神怎样?我怕她想不开……”贴心姐姐庄小娃紧张道。
凌策苦笑道:“落日峰上就她一个人和一个破山洞,你们说她缺什么?当务之急,我们需解决另外一件事……”
不久之后,乌云笼罩的九疑山开始下起大雨。
山洞外一片漆黑,风雨凄厉。山洞内,郁小迟坐在柴火旁,慢慢地吃着凌策送来的点心、水果。虽然饥饿,但她也吃得出这些点心没有在凌霄山庄吃的那些好吃,肯定是凌策急忙赶路,在路上买的。
今日,被凌策挑破心中的那层纸后,郁小迟先是生出一丝惶恐,随后即是坦然。
原来自己是喜欢他的,原来这就是喜欢。
因为喜欢,所以乐此不疲,所以莽撞,所以使性子,所以会委屈……
心里装了个喜欢的人,郁小迟有种刀口上舔蜜的感觉,很刺激,却很幸福。
突然,小迟想起了那本名叫《南楼秋水长》的书,里面的一句话,以前读着只觉得好,却说不出哪里好,现在却忽然懂了,仿佛写到了心里去。
郁小迟反复在嘴里嚅嗫着那句话,一时兴起,取出怀中的匕首,以锋刃为笔,在石洞的墙壁上洋洋洒洒,刻就三十四个大字,字字入三分!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昙华林中,油灯下,黎慕谦搁下毛笔,案上是一封刚写好的书信,信封上书有“忘机派掌门洛白亲启”。
今夜,帘外雨潺潺,微冷。黎慕谦不由得想起自己生辰那日,紫霞阁外的雨以及冻得不会说话的雨人儿。今夜的落日峰,气温如何呢?
“啊嘁!”同住的李明辉忽然打了个打喷嚏,说:“今夜有点冷啊,早点睡吧。”
“明辉,你有没有在落日峰待过?”黎慕谦突然问。
李明辉哆嗦了一下,说:“谁没事上那儿呆着啊?”忽而,李明辉眉头一挑,笑道:“我今天见到了照水峰的曹冠贤了,照水峰专管戒律,禁闭弟子的落日峰自然归他们管。我听曹冠贤说,今日凌霄山庄少主凌策打伤了他们的人,闯上落日峰与郁小迟会面。”说着,李明辉瞧了一眼李慕谦说:“诶,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嗯,这件事,我知道。”
“九疑山上,哪个进修弟子不是大有来头,郁小迟有忘机仙人和凌霄山庄少主撑腰,也不算什么,可偏偏就是她这个脾气好、武功差的人,频频惹出是非来。到现在,我也难以理解,她为什么要去打徐琦,而且就一把木剑,就将徐琦打得跪地求饶。听说,”李明辉顿了一下,眉头上挑,道:“绿华这个弟子,是美人峰上进修弟子中最有潜质的。”
“哦,你想表达什么?”
“这个郁小迟,不简单!”
“呵……”黎慕谦嘴角微扬,笑中带有淡淡的苦涩,道:“再简单不过了,她觉得该打,就打了。”
自恃聪明的李明辉一头雾水:“该打?你这话什么意思?这个处罚可是你亲自下的。”
黎慕谦眉头微蹙,凝视着书案上另外一封已经打开的信笺,道:“今天早点休息吧,明日帮我召集一下各位师兄弟。”
“发生什么事了吗?”李明辉疑惑道,首座李东不在的这段日子,虽将绿萼峰事物全权交于黎慕谦打理,但没什么要紧的事,极少召集人员会晤。
“山下弟子来报,梅城内,近来有许多小众帮派聚集,目的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