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欺软怕硬啊？”
“喇叭嘴”双手叉腰，又嚷起来，“老娘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种贱人了，信不信老娘抽你？”
说着“喇叭嘴”舞起蒲扇似的大手，作势要抽苏母的耳光，吓得对方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在菜市场这一块营生的摊主或生意人，都知道这个“喇叭嘴”的厉害，不仅骂人阴狠恶毒，打起架来那也是一把好手。一年前，她跟附近调料店的老板娘因为换零钱的事情发生矛盾，后来竟然对掐了起来，调料店的男老板是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当即就把“喇叭嘴”狠狠地打了一顿，揍得鼻青脸肿的。那一次大家都以为“喇叭嘴”算是栽了，她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过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是，哪知道“喇叭嘴”当时冲出调料店，跑到猪肉荣的摊子上操起一把剔骨的尖刀，就蹿回去把男老板给剁了。
就从那件事以后，附近的买卖人都不敢招惹“喇叭嘴”了，胆子大点的也顶多和她对骂几句，要是发现对方真有动手的苗头，马上就吓得跑了。
对此李英当然非常清楚，看到“喇叭嘴”真想动手，她怕事情闹大，连忙劝阻：
“淑贞，算了——”
说来也怪，在菜市场这一块，“喇叭嘴”谁的面子也不给，偏偏很听李英的话。其实，她跟李英一样，都是死了丈夫的苦命寡妇。“喇叭嘴”的丈夫因为长年在矿里工作，前几年得了尘肺病死了，撇下她和一个上初中的儿子。因此，她和李英也算同命相怜，而且李英生性善良朴实，“喇叭嘴”也是心里有数——她平日里需要办什么事情，总让李英帮忙照看摊子的生意，而李英没有一次拒绝过她。在心里，“喇叭嘴”其实早已把李英当作可靠的朋友了。
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这些人，同样也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面对强者的欺辱，他们有时候也会拧成一股绳，并肩作战。
苏母这时羞愤交加地愣在那里，也不敢说什么了，怕这个结实的女人真的动手打她。她气得咬了咬嘴唇，奋力从围观的人群拨开了一条缝隙，灰溜溜地钻了出去。
这场闹剧就这样收尾了，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渐渐散去。
苏母怀着满腔怨气走到菜市场门口附近的时候，正好与刘浩不期而遇。她当即认出了刘浩，嘴巴蠕动着想说点什么，但她立即发现对方愤怒的眼神燃起的熊熊烈焰，以及紧紧捏住的拳头——苏母不敢说了，她哼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外面走去。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了，刘浩这才走近了母亲李英的菜摊。
“喇叭嘴”一看见刘浩，就朝他嚷道：“哟！小刘过来了，你可算来晚了一步——”
“淑贞！”
不料“喇叭嘴”话未说完，就被李英制止住了，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知道这种难堪的事情，怕他替自己担心。“喇叭嘴”倒也理解李英的用心，掐住话头，转而说道：
“小刘啊，怎么今天放假了？”
“是啊，张阿姨！”刘浩明白母亲的用意，也装作没有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幕，“今天不是周末嘛！”
“哎哟！我家小子这个学期也该中考了，不过，那臭小子调皮的很，看来考上你们高中是没什么指望了！小刘你可要争口气啊，争取考个好大学啊，也让阿姨替你沾沾光！你不知道，里边卤肉店的儿子去年考了个什么省城的本科大学，天天在这里炫耀，那个得意的样子，真的是那什么——小人得志啊！”
“喇叭嘴”连珠炮似的又说了一大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跟谁嘴巴都闲不住。
“还早着呢！”刘浩说道，“这不还有一年嘛，不过张阿姨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这话虽然是对着“喇叭嘴”说的，但刘浩的目光却对准了母亲李英，母子俩心领神会，不由地在嘴角扬起一股笑意。
刘浩帮着母亲照顾菜摊儿，一直到了5点多钟，菜市场的人渐渐少了，母子俩这才收起摊儿，回家去了。
正好今天李英轮休，晚上不用去酒店上班，娘儿俩买了点排骨和卤肉，准备高高兴兴地回家做顿晚饭。
不料他们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家里的座机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李英急忙打开家门，进去之后拿起听筒“喂”了一声，神色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哎，是杨老师啊，哎对，我是刘浩的家长——什么，你要过来给刘浩补习功课？哎——你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不认识路？好嘞好嘞，我这就让刘浩下楼接你——”
李英挂了电话，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刘浩的班主任杨老师，李英见过，对于她来说，那是一个长得像仙女般好看的姑娘，讲得还是普通话，据说来自大城市。以前，这个杨老师还从未来过自己家里，这次忽然造访，让李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战战兢兢地看了刘浩一眼，又想起上次的打架风波，问刘浩道：
“浩儿啊，上次的事情是不是还没有解决？”
老实说，对于杨雪的突然来访，刘浩也感到几分意外。近段时间，因为临近期末考试，刘浩一直忙着啃书，而在课余时间，杨雪也经常抽空帮他补习。但他们却没有约定，说要在家里补习功课啊？
“没——”刘浩这次也是心里没底，不清楚杨雪的来意，“没事的，妈——你放心好了，上次的事情都解决了——”
听见刘浩吞吞吐吐的语气，李英还是不放心道：
“唉，什么也别说了，你快下楼去把杨老师接上来吧，别让人家久等——”
“哎，我这就去。”
刘浩说了一声，马上转身出了门去。
杨雪就站在小区门口，提着一个小包，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裙，黑色的秀发随着傍晚的凉风微微飞扬。
看见刘浩朝她走来，杨雪清秀的脸上立即荡开一抹甜美的笑容，与她平时上课严肃的气质有了一个鲜明的转变。
小区便利店的老板胖大海正端着饭碗在自家门口吃着，看见刘浩朝杨雪走去，不禁挤眉弄眼地吆喝起来：
“哎哟！这不是小刘嘛？啧啧啧！你小子不错呀，找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刘浩有点尴尬地摇摇头：
“海叔你误会了——她——她是我们班主任老师——来——来家访的——”
“老师？”这下轮到胖大海尴尬了，在他的印象中老师一般都是中年妇女的形象啊，哪有这么年轻漂亮的老师？不过既然刘浩这么说了，那应该没错，于是他忙不迭道歉，“哎哟，对不起对不起，这位老师，真是不好意思——”
杨雪被逗得一笑，露出明眸皓齿，轻轻地说：“没事没事，我其实也不比刘浩大多少，是个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实习老师——”
“哦？”胖大海挤了挤眉毛，眼睛忍不住在杨雪身上盯着，对于他来说，实在难得看见这么漂亮的年轻女孩，想多看两眼，春心也不由地荡漾起来，“姑娘不错呀，小小年纪就当老师了，真是前途无量——哎哟——”
胖大海正夸着杨雪，他家黄脸婆这时突然从小卖部杀了出来，恶狠狠地揪住了胖大海的耳朵——她躲在后面看了很久了，自己老公色迷迷地盯着人家搭讪，她全看在了眼里，不由地怒火中烧，骂道：
“老不正经的东西！老娘一时没注意，你还色胆包天了你？”说着还朝杨雪瞪了一眼。
女人都是喜欢嫉妒的动物，看到对方老婆朝自己投来不怀善意的目光，杨雪着实吓得一跳，赶紧催促刘浩，带着她逃开了。
刘浩带着杨雪回到家里，母亲李英已经在厨房忙碌起来。听到两人进门的声响，这才从厨房出来，一边忙着给杨雪倒茶一边招呼道：
“杨老师好呀！这个——我正在做晚饭呢——那个——你先休息休息，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再给刘浩复习功课吧？”
“好呀！”杨雪倒也并不客气，大大方方地说道，“能够品尝阿姨亲手做的饭真是太好了！”
李英的神色有些局促，她憋了半天，这才提心吊胆地问道：
“我家刘浩——他是不是又闯了祸了？”
杨雪聪明，立即察觉到了李英语气神色的古怪，她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担忧，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就是专程过来替刘浩补习一下功课，这不快要期末考试了嘛——虽然期末考试只是学生的考试，但也是衡量老师教学质量的一个标准，所以——”
“那好嘞！”
听到这儿李英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不闯祸就好，不闯祸就好——浩儿啊，你先陪杨老师聊聊，我去做饭——”
李英说了一句，就跑去厨房忙活了，撇下刘浩和杨雪单独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面。
“刘浩同学，”看见李英进了厨房，杨雪这才开口说道，“把你的英文课本拿出来，我给你讲讲上次的语法问题。”
她说着竟然伸手在刘浩的脸上捏了一把，还露出一个坏笑。
面对杨雪这样大胆的举动，刘浩着实捏了把汗，他倒没事，但母亲李英却是个相当传统的妇女，要是看见自己和老师搞这种动作，那还不扒了自己的皮？
大城市的女孩热情奔放，对待感情也相当主动，这个刘浩清楚，毕竟在前世他也接触过类似的女孩，知道她们敢爱敢恨的性格。但在这样一个相对封闭的小城，所谓人言可畏，而且这里的人在思想方面也保守得多，要是自己跟老师的“不伦之恋”被传出去，那母亲李英肯定会饱受街坊领居的流言蜚语的困扰。他倒不在乎这些，但母亲在乎。
“别乱来——”刘浩小声地警告道，“让我妈看见不好——”
然而在杨雪看来，这样的动作却非常新鲜刺激，觉得十分好玩。
她把刘浩的英文课本拿在手里，随便翻到一页，装模作样地大声说道：
“好了，刘浩同学，今天我们来区分一下不定冠词和零冠词——”
她转而又压低声音说：“看见又怎么样？反正迟早都要看见，嘻嘻！”
面对如此“厚颜无耻”的老师，刘浩简直头都大了，他紧张地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门关着这才松了口气，压低音量说：
“现在不行——现在还早。”
“好了！我们以前已经学过，不定冠词即表示事物的属类或者第一次提及，那么零冠词——”
杨雪又装模作样地说了一通，竟然大胆地把刘浩往自己身体这边拉了过来，撅起嘴巴就要吻他！
“城里人真是太会玩了！”刘浩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挣扎。
但杨雪脸色突然拉了下来，小声说：“还敢反抗？再反抗我就大喊出来，说你调戏老师！”
刘浩：“——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杨雪撅起小嘴，不依不饶地说：“吻我一下，快点！”
刘浩担心把对方逼急了，真敢当场喊出来，这个小恶魔！他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不过在他们嘴唇快要接触的一刹那，杨雪突然停了，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
刘浩很快就发现不对了，杨雪愣在自己面前，撅起的小嘴距离自己的嘴唇仅仅一步之遥，却没有继续贴上来，而是两眼望着自己身后。
“难道要我主动一点？”刘浩想着，“说起来，是该主动一点，毕竟我可是个男人啊——”
他说着竟然真的吻了上去，与此同时，却猛地从身后传来一声瓷碗掉落在地的碎裂声——噼里啪啦响成一团！
刘浩简直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他一把推开杨雪，回头看时，只见母亲李英正目瞪口呆地愣在厨房门口，手里的小碗早已摔落在地，怔怔地说：
“你们——你们——”
一抹绯红蹿上了杨雪的脸颊，她也意识到事情闹得有点尴尬了，不觉间灵机一动，张嘴就说：
“刘浩同学！你怎么回事儿？教你的这个发音怎么老是发不准？把嘴伸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舌头，是不是抵错了地方？”
她说着竟然真的伸手拉了拉刘浩，把刘浩的脑袋捧到自己这边，眼睛凑上去打量对方的嘴巴。而从李英的那个角度看来，两人的脸确实是贴在一起的。
“原来是个误会啊，我还以为——”
这下子，轮到李英尴尬了。
（今天推荐一首英文歌曲，来自世界级摇滚乐队Radiohead<电台司令>的一首《Creep》，一个卑微者的自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