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三楼嚎啕大哭,很快就惊动了邻居四里,七月的天儿本就闷热,很容易让人从梦中惊醒,不过片刻楼梯间便传来了阵阵脚步声,周边房舍也亮起了麻灯。
最先上楼的是姥姥和二婶,原来刚才姥姥就一直在门前地里与二婶唠嗑,我闹出的动静她自然听在耳中。
“小庆,咋了,咋在这哭个啥?”
二婶穿着一身背心,手里拿着蒲扇朝我走了过来,身后姥姥顺带就把三楼的灯管打开,漆黑的屋子顿时亮堂起来。
“大小子哭个啥!”
二婶拍着我的肩膀轻声安慰,声音略显柔和,同时目光也注意到了杂物间姥爷的遗像,只是在人前,她自然也不好多说。
身后的姥姥叹了口气,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显关切之色,随后拿起边上的杂布将姥爷的遗像缓缓盖住,将他挪到了一边。
“婶儿,姥爷回来了,我看见他进来了!”
我一边抽泣着,一边指着姥爷的遗像喋喋不休,方才我一人在这个漆黑的小屋里,遇上如此诡异的事情自然惊恐害怕,如今身边多了俩人,心中自然也安定下来-,哭泣声很快也就止住了。
人毕竟是群居动物,怕黑,怕孤单,怕一切未知的事物,更别说是面对死后的鬼魂,说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人多了,心中的俱意自然也就少了。
“或许只是姥爷想念我们了!”
我心中自我安慰着。
……
大清早,一家人在堂屋端坐着,桌子上的米粥油条也已经凉了,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动手吃饭,家里的气氛略为严肃,老爹与舅舅一直抽着旱烟,脸色颇为凝重。
“昨儿晚我就做梦梦见老头子说想家了,想回来看看,原来都是真的!”
姥姥坐在正门喋喋不休。
“妈,别净说胡话!”
老爹抽了一口旱烟,开口说道,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他,乡下容易闹鬼,出了这等诡事,不是鬼魂又是什么。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大清早不睡觉蹲在老人遗像前嚎啕大哭,一直被收放起来的姥爷遗像又莫名其妙跑出来立在杂物间,这不是回魂又是什么。
“你们昨天守夜,咱老余家祖坟有啥动静没有?”
姥姥目光望向老爹,开口询问。
“哪有个啥动静,我俩都守了六天了,连个幺蛾子都没有,村里黑狗也一声儿没吭。”
老爹还未说话,舅舅就开声辩解。
在我们乡下,家家户户都养的有家狗,这东西儿,只要哪处闹鬼肯定狂吠不止,七年前姥爷回魂,村里黑狗就一夜不停,村东头的小伙儿前年撞见鬼打墙,黑狗愣是跟着一路狂吠。
可以说,只要村里有鬼事,狗叫声绝不会停。
“那就不是回魂,说不定是老头子托梦显灵了!”
姥姥一脸愁容道。
家里人对视一眼,也都不在说话,碰上了这等鬼事,谁又能说的清楚,只是期望家中小孩能够平安无事,毕竟人鬼殊途,小孩子又怎么受得了鬼魂亲近。
而在乡下,托梦显灵也不算什么奇事,昔日就有家子人姓柳,家中老人做梦梦见了龙断头,一梦就是做了七夜,家里人开始不以为意,后来有个后辈出门做工,从工地三楼坠下,自钢筋上穿插而过,人首与身子分离,落的个死无全尸,后来有人说,这家伙生肖属龙,龙断头就是如此,本来是家神托梦显灵,一家却都不以为意,自然铸就了大错。
在我们那里,龙断头,虎不语,鸡坠尾,蛇截身,这四梦是最为恐怖的梦境,轻则家人躺病重伤,重则家破人亡。
托梦之事玄而又玄,在我们那里,老人死后的鬼魂便被称为家神,他守护后辈子嗣,当有重大事情时,家神便会托梦显灵,也并不是什么奇异事情。
“肯定是爸想家了,不小心吓到小庆了,也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多想了!”
老爹抖抖手里的旱烟,开口道。
“对,肯定是你姥爷想你了,也没啥大事。”舅舅附和道。
……
一餐早饭大家都吃的索然无味,只是吃了几口便都饱了。
今天是姥爷去世七年忌日,家里台子下面纸钱鞭炮放了一堆,乡下规矩,拜祭死人的东西,如供香膜,纸人,纸钱都是不能带上家门的。
老余家祖坟在村西头,背靠着坝岗上的大沟,占去了半分亩地,村子叫余家沟,村里大都是一脉相承的余姓人,轮到姥爷这一辈已经是余家第七代子孙,村里大多余姓人按照辈份都是要喊上一句太公啊叔的。
姥爷在世之时,在余家村曾经也是个村干部,不仅与人为善,与众多余家人关系也较好,今天姥爷忌日,来拜祭的叔公啊伯人数众多,我们一家去时,姥爷坟前的火纸灰已经烧了不少,挂鞭噼里啪啦的声响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老爹与舅舅临时搭的凉棚已经坐了不少人,后辈小子也在坟前跪了一片。
意外的是,我竟然在这些人中发现了二舅的身影,他坐在凉棚中与许多老人相谈甚欢,只是一双眼睛不时瞟向余家祖坟,眼角下有精光闪现。
不过看一些余家后辈的模样,二舅似乎并不怎么受人欢迎,一些老人与他谈话也大多是敷衍之词。
不过这也难怪如此,二舅在村里的名声本就不大好,他们一家老小也早就搬出了余家村,常年也难得回来一次。
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定然没有好事,二舅虽然是我余家人,是姥爷胞弟的子嗣,与我们一家血缘极近,只是在村里,即便是我家也不会待见他。
二舅今年四十六岁,几乎也算半百之数,究其一生,似乎没有做过一件好事,在村里名声可是极臭。
听我老爹说,二舅从小就不学无术,小时便爱干些鸡鸣狗盗之事,偷红薯,揭人房瓦,总是一些烂**的事。
他辈分略大,那时总是欺负村里孩子,成年后,更是变本加厉,又是酗酒又是赌博,几乎把家里都输了个遍,家底也都让他给败光了,他老娘,也就是我大婆婆,后来被气的不行,干脆上了村里的大槐树给吊死了。
尸体还是被村民给发现的,乡下人早上五点就去地里干活,大婆婆的尸体不免吓坏了一群人。
后来,因为二舅家没钱,葬礼是姥爷给安排的,葬礼时邻居四里都来祭奠,哭声震天,而身为亲生儿子的二舅,竟是跑去镇上饮酒赌博,连亲娘遗体都未看上一眼。
这般的不孝子,自然是惹的村里非议,若要在古代,恐怕早就死无全尸了。
因为大婆婆是上吊死的,又心生怨念,余家几个太公商量之下,将她的尸体葬在了岗上,并未入祖坟,又怕她怨念太深,成了孤魂厉鬼,又将姥姥的血泊镯子做了陪葬品。
本以为事情会就此揭过,二舅也能痛改前非,可这家伙,听闻大婆婆的坟里陪葬了血泊镯子,竟是起了歹意,连夜一人起了老娘的坟墓,将大婆婆暴尸荒野,墓碑也给踹倒了,只拿了血泊镯子跑去镇上典当钱财又喝起了花酒。
如此天怒人怨的事情自然不会就此过去,二舅得了报应,大婆婆化成了厉鬼拉他索命,一巴掌将他的脸抽成了紫色,从此他的脸也就半红半紫,如同京剧脸谱,无论怎样医治都无作用。
后来,二舅的父亲,也就是二姥爷,为了救他性命,用双手代替镐具将坟墓填上,又在大婆婆坟前跪了七天七夜,大婆婆这才饶他性命。
二姥爷对于二舅心灰意冷,从那时起便走出了余家村,从此也在没回来过。
二舅成了孤家寡人,竟是将家里田产给卖了,去了武当山找了工作谋求生路。
村里人都认为二舅是洗心革面了,却是不知这才刚刚开始,二舅去了武当山,哪是是去学艺营生,竟是起了盗墓挖坟的歪心思,大婆婆坟里一件血泊镯子就价值不菲,若是其他墓,就更值钱了。
二舅在武当山遇到个人,二人脾性几乎是一模一样,那人名唤张根桥,人送外号跛子张,因为做出太多如同二舅这般天怒人怨之事,他的父亲打折了他的腿,将其逐出门墙。
后来这人便学起了盗墓的营生,平生没少挖过几处坟墓,他与二舅既是一拍即合,又是一般脾性的贼人,后来二人竟是打起了余家祖坟的主意,二舅以回乡探亲为由先回了余家村,跛子张后步规划了盗墓计划,正当二人要下手之时,被村里老太公给瞅见,用打猎的猎枪一索子子弹给打出了余家村,跛子张被打中脊梁,没几天就死了。
后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跛子张本来就是个贼人,平生坏事也没少干,被打死也就落个为民除害的行头,即便是条子亦是睁只眼闭只眼。
村里人也看清了二舅本性,对于他谁也不会待见,若不是他是我余家的人,估计当时就会被扭送公安局。
“你还回来干啥?”
老爹提着一捆纸钱直接扔在了二舅脚下,冷冷的道“上完坟赶紧走,我余家村不是你来的地方!”
“启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暴脾气还是这样!”
“我这次回来是为了拜祭四叔的,你也别这样不待见我,我现在可是个正经商人,老本行早就丢了!”
二舅摸了摸手指上的金戒指,一本正经的道。
“商人?”
老爹冷笑一声,开口道:“商人会戴着这么个古戒指?说说,清朝的,还是明朝的,哪个墓翻的?”
“你……”
二舅脸上不由青一阵白一阵,极为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