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走出医务室的时候，莫然追了出来“谢谢你”。
我猜想莫然还是在生我的气，她平时都是尊敬的称呼我学长的。
“你放心，我只是周五下午来这里帮忙收拾一下，不会影响学习的。”莫然说话的音调很高，我看到她闪亮的眸子里熠熠发光，忽闪着自信的亮色。
我微笑着点点头走了、带着她的那抹自信慢慢的品尝着。
莫然高一上学期的班级排名是第11名，在年级排名第103名。她确实没有因为担任医务室志愿者而影响学习。当我看到红榜上莫然的名字位居中上等时，心里有种释然的喜悦、毕竟在如此竞争激烈的重点高中有一席之地是多么难得，更何况她还兼职做志愿者。
莫然上高二的时候就跃居成为我们学校四大神笔之一，她的《我们的天堂》《怀念》《不要告别》等等作品成了芝麻开花文学社的榜首佳作。我和李华都为高考忙碌着，很少在文学社的报刊上活跃。
“石磊，和你商量件事情”下晚自习的时候李华叫住了我。
“什么事啊？”
“我想……改一下文学社的稿费发放原则”李华一本正经地说。
“改？为什么啊？怎么改？”
“哎……你就别管了，你只需要点头同意就可以。”李华似乎很激动。
“你别急嘛，你先说你要怎么改。”我捶了捶李华的肩膀。
“把之前那条稿费80%归文学社所有加一个附加条件”。
“怎么加？”李华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对于特定的人可以把稿费全部发放”李华郑重地说。
“特定的人？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李华的话让我很不解“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文学社的经费全靠同学们的稿费支助么？我不同意这么改！”
“反正我决定了，就这样了”李华负气地走了，看着他远去的倔强的背影，我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那个高中原本只是个一般高中、后来省教育厅提升全省教学质量考察时、我们竟然破天荒地得了第一，省重点就因此得名了。可是经费、教学硬件等方面都不及其他兄弟院校。芝麻开花文学社成立时、我和李华亲口向胡主任允诺文学社“自筹、自建”、文学社才得以运行。
三个星期之后，文学社终于还是发生了内讧，我和李华都被叫到了主任办公室。
“李华啊，文学社有同学反映说你假公济私，我来找你了解一下情况。”胡主任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说。
“没有的事”李华昂着头应了一声。
我瞥了李华一眼、没有吱声。
“石磊、你知道具体情况么？”胡主任把视线转向了我。
“不……知道”我把眼睛瞥向别处。
“作为学校，我也很惭愧、没能给你们提供富足的经费。稿费发放的金额不同，也许你们有你们的道理，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好好处理这件事情，给同学们有个交代，好么？”
胡主任的话让我很吃惊“嗯……主任放心”我连连点头答应着，心里却一阵犯嘀咕“李华这个臭小子果真修改稿费发放办法了？”
“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李华自言自语的说着。
“嗯、是有点蹊跷”我随声附和着。
“你看他那眯着的小眼睛、狡猾的连一丝阳光都照不进，怎么可能说出这么善解人意的话？”李华冷哼了一声。
“哥们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实情好么？”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李华无奈地注视着远方“同样是孩子，可是你知道他们的处境有多么不同么？”
“你把钱捐给山区了么？”我试探着问。
“就算是吧”李华拍拍我的肩膀大步跑下楼梯。
“喂！你以前怎么没这善心呢？拜托你别惹事了，等高考完了再说好么”我紧追了上去。
“不！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李华低沉的声音里掺杂着从未有过的悲伤。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李华难过，在我眼里，他一直是个桀骜不逊、天真烂漫的疯子。“华？你怎么了？”
“我想帮帮她”李华呜咽着。
“谁？”
“莫然”
“莫然怎么了？怎么又是莫然？”
“她好可怜”李华的情绪似乎很激动“我……看到她吃食堂垃圾箱里的东西。”
“什么？”我不敢相信我的身边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踉跄地退了一步。
“石头、我们帮帮她吧”李华动情的说“她和她们不一样、她没有去过KFC、没有去过KTV，她没有享受过的东西太多了、这且不说，她甚至吃不饱、穿不暖……”
“你怎么知道的？”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李华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失落“是莫然告诉你的么？”
“是我自己亲眼看到的”李华的眼睛里撒满了无奈的悲戚“我在食堂做调查的时候碰到过她好多次”
“碰到？”
“不……确切地说，是我偷偷看到的”李华似乎对我的盘问不耐烦了“石头你到底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是……我只是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略有羞涩的支吾着。
……
我们学校升为省级重点之后开设了第二课堂（素质教育基地）。具体措施是每周五的时间由学生自己调配，可以做志愿者帮助学校做点事情；可以自由分组自定课题，进行调研。李华知道莫然吃垃圾的事情就是在他调研《论食堂的营养与卫生》这个课题的时候。
“石头？”李华抓着我的袖子说。李华叫我石头的时候多数是他有求于我的时候。
“你不说，我也会帮她的”我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你小子这次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果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坯子！”李华又恢复了往日的痞子气。
“可是具体怎么帮呢？”我叹了口气。
我的话让刚刚快乐起来的气氛又迅速冷了下去。
“是啊，我也为这个事情犯愁呢”李华的双手用力地挠着脑袋、眉宇间满是无奈。
“你之前说的特定的人就是莫然么？你把稿费给她了？”我似乎有所顿悟。
“嗯、可那点稿费够干啥？哎……，我和我妈要零花钱，每次最多也就20元，我实在……”李华眉头紧锁。
“申请免交学费和住宿费呢？”我突然想起之前胡主任办公室里那个申请贫困的表格。
“真的么？”李华大喜。
“是有这么个表格，但好象得具备什么报名条件。”
“那我们再回主任那里看看啊”李华不等我细说抓着我往回跑。
“主任”还没等我们喊“报告”，胡主任办公室的门不安分地开了。
“想明白了？”主任眯着眼睛。
“主任、您那里有贫困生免学费的申请表么”李华迫不及待的边说边往办公室里张望。
“嗯，之前是有个文件，不过我们学校从来没有申请成功过啊”胡主任不以为然地说着。
“为什么啊？”我和李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咳、家庭贫困得出具证明，很多学生的自尊心受不了，再加上即便你申请了，贫不贫困还得上面说了算、再者……”胡主任开始津津乐道。
“行了！可是……”李华显然是失态了“可是我们学校真的有贫困生啊，你总不能视而不见吧！”
“你？”
……
李华的话终究把胡主任激怒了，我看到他那双小眼睛气地通红，仿佛能喷出火来。
“胡主任、您坐”我上前招呼着把胡主任搂到椅子前，他挣扎了几下但还是坐下了。
李华依然站在门口，倔强地看着胡主任。我冲他使了个眼色，但他依旧站着不动。
“主任、我给您倒杯水，您消消气。”我眉开眼笑地说着、顺势把杯子递给了李华。
“主任、喝水”李华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几丝委屈。
“哎……”胡主任叹了口气“孩子们啊、学校也有学校的无奈啊”
那是我第一次听胡主任这样称呼我们，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孩子们啊、我知道也许在你们眼里我不是个好主任，但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
那天我们的谈话就这样不欢而散，我和李华拿着那份申请表灰头灰脸地走出办公室。“主任好象有心事”李华挠着脑袋。
“嗯、我觉得他变的仁慈宽容了许多啊”我心里突然就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该不会是要给我们个处分吧，现在的他是怕打草惊蛇？”我狐疑着。
“哼！你总是这么阴险”李华显然无心听我的揣测，他边走边认真读着那份申请表。
“你确信莫然会申请特困么？”我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李华愣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