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君？”
“嗯？”
“唐在家里那个小丽的胸……怎么那么鼓啊？”莫然的脸颊涨的通红，她不好意思的问。
“咳、好端端提她干嘛？其实我也奇怪呢。怎么就像胸前塞了个皮球呢？”
“可是……她应该没塞吧？”
“废话！那是当然！”
“那怎么圆鼓鼓的啊？难道她是天生的？”莫然脸上满是羞赧的神色但又像是不服气的问。
“傻瓜，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穿有隆胸效果的内衣了呗”鲍君不以为然的说。
“内衣？什么……内衣？”
“就是女生穿的那种带钢圈的可以美化胸形的胸罩呗”鲍君瞥了莫然一眼“你该不会不知道吧？你没见过？”
“哦……”莫然想起刚来大学时，同伴们晒在阳台上的曾经让她迷惑不解的衣服。
那天晚上，莫然辗转反侧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她眼前一直浮现出小丽晃着胸脯吼叫的样子，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场面挥之不去，一种异常失落的情绪暴雨般袭击了心底仅有的那抹自信的云彩。
莫然的第一个内衣是在学校旁边的一个菜市场里买的。不足五平米的内衣店孤伶伶的在“猪肉惠民价”、“新鲜蔬菜”的叫卖声里冷清的沉默着，莫然羞怯的探着脑袋站在内衣店门口，盯着模特身上那些娇艳的内衣发呆。
“小姑娘要买内衣么？”老板娘热情的招呼着、眼睛像涂了润滑油的珠子般在莫然胸前来回滚动着，那架势像一副精准的扫码机、瞬间可以读出女子胸罩的码数。
“请问……内衣多少钱？”莫然一幅羞涩的摸样。
“那要看你买哪种啊，我这里可是一分钱一分货呢。”老板娘在店铺前来回走动着“你看、这个是蕾丝的，要50元；那个是雅美的牌子就更贵点，要70；还有……”
“有没有便宜点的？”莫然打断了老板娘的话。
“便宜点的？”老板娘脸上原本的笑意刹那间淡了很多，声音也猛然被拉长了许多“在那里，你自己去看吧”
莫然的表情生气中带着尴尬，她回头张望着周边别的摊位，想找个态度好点的卖家。
“小姑娘，这里就只有我这么一家内衣店，可质量绝对是货比三家远近闻名的”老板娘扯了一个白色的似乎是麻布做的内衣递给莫然“你看，便宜的只有这种，这种是没有定型的，是那些胸大的老太太穿的，小姑娘你正在发育，应该穿个好点的嘛。”老板娘察觉到了莫然的不快、她稍稍缓和了神色、妙语连珠的说着。
莫然没有吱声，她不知道该怎么搭话，她定定的看着那些价格不菲的内衣发呆。
“这样吧，看你有诚心，就那个蕾丝的吧，45给你”老板娘盯着莫然的眼睛。
“45？再便宜点吧”莫然攥了攥裤兜里的钱“40吧”
“40？”老板娘的眼睛瞪的溜圆“不行，这个价格我就得赔本的”
“可是……”莫然想说她只有40元，可话到嘴边又噶然而止。
那天莫然即将转身的时候，老板娘还是留住了她“好了好了，就40吧，哎……这年头生意真不好做，你买36A吧。看在是断码货的份上我就亏本卖给你吧。也许这个尺码你穿着稍微有点大，不过没事，美的轮廓绝对是有的，效果绝对比你现在的好”说着，老板娘停顿了下，眼睛在莫然胸脯上扫了一眼“你现在应该没穿这种胸罩吧？”
“36A？”莫然还是第一次知道内衣还有尺码“对，我没……穿”话语间，莫然的后背稍微驼了一下、鸵鸟般弯曲着。她内心无比渴望自己能用这个粉色的、蕾丝的、可爱的内衣替换掉自己现在穿着的普通吊带；她甚至开始浮想联翩、她觉得倘若她穿上这件内衣、应该比那个女人还要妩媚。
“小姑娘应该穿胸罩、要不然没有胸型的呀”
“36A合适么”莫然不愿意接老板娘的话茬、她摩挲着蕾丝内衣认真打量着，她的另一只手里紧紧的攥着早已经被紧张的汗水浸湿的40元。
“咳、你不是还在发育么？再说大点穿着透气啊！”老板娘抓过莫然手里的钱，不由分说的把内衣放进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里。
尘土在袋子上来回荡漾着，莫然羞赧的付了钱，埋头走远了。
回到寝室的时候，谭回天正大口的吃着腊肉“莫然快来尝尝我们家乡的腊肉吧！”
“嗯”外界的世俗和寝室同学关切友好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莫然突然觉得很亲切、她感激的看了一眼满嘴是油的谭回天。
“哎呀、你买东西了？是什么啊？快给我看看啊”品尝腊肉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听到这个声音莫然忽然像稻米地里受惊的麻雀一样，她惶恐的丢下手里的腊肉，拿起袋子往卧室跑去。可惜袋子里的东西还是被众人看到了。
“多少钱啊？”
“50”莫然紧张的咽了咽唾沫，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说是50而不是40，她的面颊烧的通红。
“这种东西最好还是去正规的内衣店里买”王煜瞥了莫然手里的黑色塑料袋一眼，面无表情的说。
“是啊、你这个好象都没牌子”陈燃也跟了一句。
“莫然，对自己好一点，别亏着自己”段怡然打量着莫然说。
“也许是莫然没经验，下次再买就好了”鲍君显然是在为莫然圆场。
……
那天莫然在众人的议论里手足无措的捧着那件她下了很大决心买的内衣沉默着、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撒谎、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定定的站在众人的高调言论里不动声色。莫然其实清楚的知道王煜和陈燃提出那样的建议并没有什么恶意，王煜和陈燃的家境优渥、她们无论如何都不会去那样的场所买那样的衣服穿，她们之所以那样说、仅仅是因为她们已经固有成型的消费观和莫然此时的举动格格不入而已。
“每个女人都躲不开浮华的诱惑，也许这就是女人们与生俱来的虚荣心吧。当富有的女人出入名流之地满世界炫耀自己的妖艳时，贫穷的女人也会买低廉的装饰品满足自己芝麻大小的爱美之心，但是倘若你是富有的女人，切记你无权抨击贫穷女人穿戴物品的俗气。难道不是么？试问这物欲横流的世界、有多少岁月静好等着贫穷的女人榻上安睡？”
后来，我在莫然的《谈美》论文里看着那些无奈与愤慨情绪并存的感叹时，总是会若隐若现的体会到当年莫然买内衣后被众人评价时的悲伤和感怀——穷困的女人难道不应该有欲望么？人世间所有的美貌、嗅起来难道没有金钱的铜臭味？无论你是乔装打扮化妆后的美女还是人工整形后的美女、只要你能够在人群中优美的走过、你留给大众的就是美丽的样子、微光世界、又有谁会在意美的由来？而这些粉雕玉琢的美貌又有多少不是用金钱来构架的？有多少因生活所迫素面朝天的女子、一方面唾弃那些为了美貌用尽心机的女人、一方面却又在心里偷偷的为自己的不加修饰而自卑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