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到宾馆，我就一头倒在床上。华永利过来敲门，见我无精打采的，就问：“累了？那你吃过饭就回来休息吧。”
千里迢迢的带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我在宾馆休息的。我打起精神下了楼。
一下午跟着华永利去见人，听着他们的谈话，在脑子里过滤着我认为有用的。华永利这次出来，主要还是为了钱，想找人给他投资高档小区。黄杰为他介绍的这些人，实力是有的，但也都是些老江湖，能不能争取到他们，就得看华永利的本事了。
看大佬们过招，也是需要智商的。你听着他们呵呵哈哈聊得一团儿和气，还以为事情大有希望。可出来一问华永利，华永利却直摇头。
晚上，黄杰设宴，说是给华永利接风，其实还是帮华永利从中撮合。在华永利名下，黄杰还是够意思的。
“李绘美女！”黄杰一见我进来，老远就伸出手来，“一看见你进来，我怎么感觉这屋里的灯也好像比以前亮了？”
“那是因为黄总你自带着发电系统。”底下有人笑道。
“黄总发的还是高压电。”又有人道。
嘻嘻哈哈的笑声响了起来。
“怎么样李绘？敢不敢挨着我这发电厂坐？”黄杰不理众人的谑笑，依旧仰着头道。我曾经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脖子有什么毛病，怎么总摆出一副歪脖树似的昂首的姿态，后来才知道，他那是傲。
华永利正在和桌上的人一一握手，闻言道：“这么危险的地方，还是留给我来坐吧。李绘，你坐这儿。”他拍了拍他旁边的椅子。
所有的人都会意的看着我笑。我是在场的唯一的女性，被人用来活跃气氛似乎也是应该的。所以我保持微笑，面向观众。
见黄杰给我倒酒，华永利也不阻拦。我看着那满满的一大杯白酒，心想，让我来原来是干这个的。可这也不是我强项啊！管不了那么多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也豁出去了，撑到哪时算哪时吧。
见黄杰又要给他倒酒，华永利一伸手捂住了杯子，闲闲的说道：“我们俩只能出一个人喝酒，得留一个人开车。”
“还开什么车啊！你只管喝，我负责把你们安全的送回宾馆。”黄杰道。
“那不行，”华永利道，“李绘那点酒量，那杯酒放在那儿，不用喝，她闻着一会儿就醉了。我再喝醉了，这两个人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来一对儿，醉一双吧？”
“华总你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带一个不会喝酒的吗。”有人给黄杰帮腔。
“那要不你们就试试？”华永利不紧不慢的和他们打起了酒官司，“不过，黄总，你要真把李绘喝醉了，这要传出去，说你欺负弱小也还好，要说你不怜香惜玉，那……”华永利冲他点着头，“你这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啊。”
黄杰这才收回了酒瓶。黄杰花心，却最恨别人说他玩弄女性，把每一位前情人都打点的好好的，甚至还为她们介绍对象。
“那我就来这杯吧。”华永利把我的那杯酒端了过去。
我发现我见的世面真是太少了。在这种时候，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是像阿庆嫂那样挺身而出和这些人智斗？还是娇言软语发挥我女性的优势替华永利挡酒？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傻愣愣的坐着。
那天华永利喝了很多，喝到最后脸色煞白，还是不停有人来劝酒。
男人也真是奇怪，真把酒场当战场了？不成功便成仁？千方百计变着花样的向对方进攻，又千方百计招数用尽阻挡着别人的攻势。一个个就像敢死队，一杯杯酒就是炸药包，扛出去就没打算再剩回来的。
见华永利站起来时有些摇晃，我忙伸出手去扶，华永利不易察觉的对我摇了摇头。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带我来，说不会说，喝又不能喝，只能干着急。
黄杰毫发无伤。被左右簇拥着，带头从包间出来。我把华永利的东西都收拾好，跟着他出来。华永利走得很慢，一步一步走的却很稳。和头摇尾巴晃的黄杰对比鲜明。黄杰个子很高，走起路来脚下像踩着弹簧，一颠儿一颠儿的，肩膀随着左右摇晃，十分的轻佻。
黄杰落后几步，和我同行，低头小声对我笑道：“李绘美女，今晚就辛苦你了。”
我假装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微笑着说道：“我哪有老总们辛苦啊？华总这喝酒的就不必说了，你们这些劝酒的也够辛苦的。”
“那是！”黄杰道，“你以为出来混容易吗。”随即听出这话味儿不对来了，嘶了一声道：“我听你这意思，是说我们以多欺少欺负你们华总了？”
“黄总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笑，“我怎么会这么说吗。”
“你个小丫头片子！”黄杰笑了一声，转而又低头说道：“下次不管你什么时候再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保证吃喝玩乐一条龙服务。”
“黄总消息这么灵通，哪用得着我打电话啊。”我还是装糊涂，“估计华总那头还没动身呢，你这儿就已经得到消息了。”
“我说的是什么时候你一个人来。”黄杰低声道，见我看他，他一笑又说道：“领着朋友来也可以啊。只要是你的私人行程，我一定热情接待。”
我收起了笑容，顿了顿，又抬起头来笑道：‘那我就先谢过黄总了。’
黄杰说得再露骨，我也不能得罪他。我帮不上华永利也就罢了。不能再扯他的后腿。
华永利走在前面，好像忘了身后还有我这个人。
“……你只需要一个电话，别的你就什么也不用管了。我来订机票，”黄杰还在说服我，“到时候领你去全国最豪华的购物场所，你的眼睛看到哪儿，我的卡保证就会跟到哪儿。”
抛开物质的诱惑，黄杰语气里那种为你不惜一切的用心也是很能打动人的。只可惜，他找错目标了。
我正要上车。黄杰又跟过来道：“李绘你开车行不行啊，要不还是让司机去送老大，你坐我的车。”
见华永利没反对，黄杰就要来拿我手里的车钥匙。
“黄总你也喝了酒了，还是小心一点的好。”我尽量笑道，“你要实在不放心，就让你的司机在前面领路，我在后面慢慢跟着好不好？”
黄杰这才不再纠缠，放我坐进车里。饭店离我们住的酒店很近，只隔着一条马路。远远的能看见酒店顶楼闪动着的霓虹灯招牌。
华永利这时候酒劲儿才上来了，一下车就跌倒在我身上。我使劲儿撑住他，把车锁上。
那一夜我没有回房间。坐在华永利床前的沙发上，看着电视睡着了。
华永利一动不动的躺着，我想帮他脱下外套，被他挡开了。他紧紧地抱着胳膊，好像怕人非礼他。原来这也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哪，只不过，他的不安全感是来自于他对别人的不信任。就像郑红说的，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睡熟了的华永利眉头依旧紧锁，头埋在臂弯里，像是在躲着什么。我端详着他，想不到白天那样强悍的一个人，睡着了却是这样一副婴儿的睡姿。
我不觉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什么东西这么香？”华永利也醒了，一醒就马上坐了起来。
“小米粥。”我笑。
“哪来的米？”他好奇。
“我下去和厨房里要的。”我搅着热水壶里的粥说道。华永利不爱喝外面卖的那种像浆糊一样的粥。
华永利从我身后过去卫生间，肩膀在我身上蹭了一下。那一霎那的接近，给这清冷的异乡早晨，玻璃上蒙着水汽的宾馆房间，带来了一种异样的温暖。
第二天的行程依旧排得满满的。只不过华永利再去见人的时候，会让我在车里等他。
中午的酒宴比起晚上来，总显得仓促。饭菜是一样的丰盛，酒水也充足供应，但桌上的人似乎都无心恋战。只把意思表达了，至于喝酒，则既不强求，也不硬劝。
我一路睡回了本市。醒来才觉得有些惭愧。我看了看华永利。
“醒了？”华永利道。
我点了点头。想解释一下，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脑子里倒是蹦出一首诗来：也曾极力抗争，也曾掐紧手心，最后还是败给了瞌睡虫。
“不好意思，出来没帮上你什么忙，事情也没办成。”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检讨一下。
“事情要那么简单，一出马就能办成，这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失败二字呢。”华永利道。
“白跑了一趟。”我还是不无沮丧。
“也不算白跑。”华永利道，“至少我们该见的人都见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目的就达到了。你总得给人家时间考虑吗。”
那以后，我就经常会陪着华永利出门。时间长了，连于晓琴也开起了我的玩笑，一听我说要出差，就笑，小两口这是又要去哪儿啊？
“你能不能别瞎说！”我逗着小月儿道，“这要传出去，我可是担不起。”
“怕传到梅小亮耳朵里呀？”于晓琴还是笑。
“梅小亮和我有关系吗！”我冷下脸来。
小月儿抓不到我的手指，嘴一扁，哭了起来。
“你别拿我闺女撒气啊！”于晓琴忙把她闺女从婴儿车里抱了出来。地下到处都是孩子的玩具，她迈步之前，得先从闺女身上探出头来，看清路况，再下脚。
虽然雇了保姆，但于晓琴不放心，凡事还是亲力亲为。保姆成了打杂的，不停的把散落在各处的玩具杂物收拾起来。
“哎，小田，熬了姜汤没有？”于晓琴问保姆。
保姆丢下手头的东西又去厨房。
“先把姜洗了再下锅，把枣里的枣核去了！”于晓琴追着保姆道。
“谁感冒了？”我问。
“什么感冒了。”于晓琴道，“你没有玲姐的微信啊？”
我摇头。我和她话都没说过几回，哪来的微信啊。
“这不玲姐发的吗。说姜能治百病，让每天多喝姜汤，能祛寒湿生阳气。”于晓琴道，“我现在连喝口开水的机会都没有，一早起来是姜枣汤，下午是红茶，花果茶，晚上是蜂蜜柚子水。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人倒是忙得够呛。今天一早，在微信上又看到说凉白开是最好的饮品，我现在还哪有肚子盛凉白开吗！”
“以前让你喝口水就和要了你的命似的，”我笑，于晓琴一向只喝饮料。我也是出于钱的考虑，喝不起，要不我也爱喝饮料。“现在这是哪来的自觉性啊？”
“没办法，岁月催人老哪！”于晓琴道，“再说了，我们现在是为人父母的人了，有责任在身，不保养身体怎么能行吗。就算为了我闺女，我们俩也得健健康康长命百岁。要不留下我闺女以后一个人多可怜啊。”
“杞人忧天！”我白了她一眼道。
“本来嘛！”于晓琴道，“连老罗现在都每天开始跑起步来了，一天懒的不想跑，我就把闺女往他身上一放，他就起来了。”
“有了孩子真能让人的心态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我看着给正在女儿换尿布的于晓琴道，于晓琴动作轻柔的好像好像不是她本人。
“等你有了孩子，你就明白了。”于晓琴道，“我有时候会感到害怕，怕有什么天灾人祸，怕我不能给月儿最好的。有时候做梦都会梦到孩子不见了，然后一下就吓醒了。”
“养儿才知父母恩啊。”我说。
于晓琴笑起来，“我婆婆看老罗这么疼月儿，就对他说，养儿才知父母恩！现在知道我和你爸爸是怎么把你疼大的了吧？可你猜老罗说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我说。
于晓琴学着老罗一脸冷漠的说道：‘不知道。我生的是闺女。’
我也笑，“那你婆婆没揍他一顿？”
“她才舍不得呢。”于晓琴道，“要不说这世界上只有你的父母才会这样无条件的容忍你。你看我爹妈还有老罗的爸妈你就知道了。再被我们呛着，也是乐呵呵的。一天不拉的往这儿跑，一天看不见月儿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