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百里开外有座华州城,不大不小,虽街市不宽,但也五脏俱全,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茶楼酒肆,染坊医馆,应有尽有。正值这日赶庙会,街上行人如织,贩夫走卒,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在繁华的背后,便是人心的冷漠。街市中心一个老乞丐爬行着,举着双手向行人乞讨。行人见他污秽不堪,唯恐避之不及,哪肯有人施舍分文?
这正是:锦上添花多的是,雪中送炭没几人。
在这如织的人流中有一位翩翩少年,公子模样打扮,长的还算白净,腰佩一柄长剑,被拥挤的人群蹭来蹭去,甚是显眼,兜里揣着几块烧饼,手里还拿着一块边走边啃。走到那老乞丐面前,先是一愣,然后又毫不吝啬地掏出两块烧饼递了过去。那老乞丐激动的老泪纵横,一手抓住一个,用那干瘪的嘴啃将起来。
正在老乞丐捧着烧饼享受这美味的同时,突然后面一阵吆喝,行人顿时大乱,象躲瘟神一样的向两边一闪,人群闪处,窜出一白一黑两匹撒了性子的马,在本就拥挤的街道上横冲直撞。
白马上面坐的是一个胖子,只见他大脑袋,胖呼呼,肚皮鼓的像皮球,脖上坠肉打嘟噜,站着像头黑狗熊,躺着像头大肥猪。后面黑马上坐的那位,身材还行,不胖不瘦,只是长相不济,青惨惨的脸孔,酒糟鼻子蒜头粗,满脸的麻子能开麻子铺,加上满身刀疤和横肉,难看至极。
二人不光长得丑陋,品行也是坏的出奇。
两人皆手提鬼头大刀,胖子叫秦大虎,左手使刀,麻子叫秦二虎,右手使刀,两柄大刀一雌一雄,刀法一阴一阳,打斗起来配合的天衣无缝,号称“阴阳追魂刀”。
此二人是华州城一带,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土霸王,整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日见逢庙会,也是出来显摆。
行人皆惧二人的恶名,皆惊慌向两边躲逃,那些街边小贩来不及收拾的摊子被撞了也只能自认倒霉,有些买卖的物品被挤落在地,被随意践踏。
那老乞丐正在兴致勃勃地啃着烧饼,也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待醒悟过来想要起身躲闪时,却被一块瓜皮滑到,一个踉跄跌趴在路中间。那胖子奸笑一声,并不勒马,眼看那匹狂奔的马前蹄快要踏上老乞丐的后背,周围的人群都发出了惊呼声,胆小的干脆捂住眼睛。
突然那马掉头嘶鸣一声,原地打个转儿,马缰早被人扯住。再看扯马缰的正是那少年公子。
“吁!”秦大虎骑的白马被这么一个扯,差点栽了跟头,愣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公子哥,冷笑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娃娃,竟敢扯大爷的马?”
“这里是闹市啊,人来人往的,此马却不长眼睛,全似一匹野马,我帮教训一下,有何不妥?”那公子哥倒也不怕,和他理论起来,“你看那位老爷爷已经够可怜的了!你的马要是踩到了,你是想养他的老,怎地?”
“我呸!”秦大虎啐了一口,骂道,“你这黄毛小子,想必也没断奶几日。竟敢多管闲事?你可知道老子是谁?”
“我管你是谁?”那公子哥语气毫不示弱,“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野马无知情有可原,人要无知那就要天诛地灭了!”说完还不解恨,继续说:“你在闹市飚马,闹市啊,人来人往的,你却信马由缰。孔融三岁尚知让梨,你几十了岁的人了,却不知闹市下马让道之理?”
“是呀!是呀!”“闹市下马的规矩都不懂呀?”行人见那公子哥儿虽小小年纪,却一不怕,二又说的条条是道,几个胆大的也跟着附和。
秦大虎听这番话顿时窘的满脸通红,僵在那儿哑口无言。
“大哥!休和这娃娃婆婆妈妈”,后面的秦二虎却憋不住了,纵马前来,骂道:“老子读书识字的时候,你还没打娘胎出来呢!岂能轮到你来教训老子?”
说罢举起马鞭便抽。
那公子小哥,一纵一躲,却反手将那马鞭抓住。秦二虎没想到这小子还有这手,一怔,猛地将马鞭急忙回拽,那公子哥儿也不松手,劲道也不弱,这一扯一拽,二人僵持起来。
“都住手!”那秦大虎也看出来,这公子哥儿不简单,定有来头,不妨见好就收,但气势不能弱,喝道,“我说黄毛小子,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们兄弟二人也不和你这娃儿一般见识,今日这事吧,是你扯了我的马,向大爷我道个歉,赔个不是,此事也就罢了!”
“道歉?”那公子哥儿态度还很坚决,“哼!没门!”
这话把阴阳双刀兄弟二人彻底激怒了,他们在华州城横行多年,何曾遇上这阵势,今日若要向这小子认怂,以后还有何脸面?
“好你个黄毛小子!今日不教训你,你都不知道马王爷八只眼!!!”秦大虎原形毕露,犹如凶神恶煞,气得哇哇怪叫,“二弟,你且退下,休让人说咱们仗着人多!”
那秦二虎听到这,马鞭也不要了,闪身别处。那秦大虎冲上前来,抡起手中的鬼头刀,指着那公子哥儿,道:“小子,看你那腰间的佩剑倒也有模有样,可别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亮出你的剑,大爷我今天倒也要和你会会!!!”
说罢那柄杀气腾腾鬼头刀出匣了,刀长足有五尺,背上有二十四星宿图的征纹,刀柄上有鬼一般的深红双眼,罪行是斩杀千人,又叫“二十四星宿阴阳追魂刀”,左为雌,右为雄,秦大虎左手使刀,想必是柄母的。那公子哥儿瞧了一番,也不怯场,伸手拔出佩剑,剑刚出手,那秦大虎抡起鬼头刀便劈。
刀光飞至,阴风怒吼,又夹杂着鬼哭之声,那公子哥横起宝剑抵抗,火光并射,感觉虎口被震的发麻,自己的长剑险些脱手,一个侧转,他险些没躲过去,惊起一身冷汗,心道:“这是什么刀法?如此厉害?”
转眼间,那秦大虎唰唰又是几刀,不仅身形极快,而且招招致命。少年公子再也不敢硬接,总是躲躲闪闪,巧妙避开。
这秦大虎骑在马上,刀下功夫虽不错,只奈这少年公子不接招,他也奈何不得:马前一挥刀,少年公子遂遁入马后,再掉转马头时,那公子又移步到马首,搞得他首尾不能相顾,愣是找不到突破口,这少年公子摆明要和他打起游击战。
气得秦大虎眦牙咧嘴干着急,众人看到皆暗暗发笑。
“有本事接招,别老是躲啊!”说话之人,正是秦二虎,见那少年公子不接招,甚是着急,催马前来。这二人将马一夹,里应外合,少年公子被堵在两马中间。
常言道:好汉难敌四手,恶虎难敌群狼。
二人一联手,那少年公子顿感不济,硬接了几招,却已是挥汗如雨,体力不断下降,然而对方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刀快过一刀,只好举剑硬撑,每一剑如若不当,都会毙命……
众人见那少年只有招数,却没有力度,就像花拳绣腿一般,皆捏了一把汗。见他刚架开秦大虎一刀,熟料背后秦二虎的凌厉一刀已至,使的正是“樵子打柴”招数,直劈少年面门。
那少年公子刚挡一刀,又见一刀,想躲已来不及,不自禁地双手抱头,闭目等死。突然“当”地一声,鬼头刀并未砍到自己,睁眼一看,只见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道童,手持兵刃,正站在自己身前。而那秦二虎的雌刀,已然落地,刀上现出豁口,清晰可见。
还没分清是敌是友,那道童对二人喝道:“以多胜少,以大欺小,以强凌弱,都这么大的人儿,害不害臊?”
众人细看那道童,话语中虽略带童音,却字字铿锵,男生女相,加之仙人打扮,隐隐然有正气凌人之感,路人皆竖指夸赞。
这二人何曾吃过这亏,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小小道童,传出去,丢人丢大发了。这人要脸树要皮,有时面子比命还重要。
“长得跟娘们一样,却多管闲事!”秦二虎顾不得手腕伤痛,急忙捡起鬼头刀,呼地一刀向道童砍来。这一刀呼风唤雨,出手不留丝毫余地。
眼看鬼头刀便要劈到,路人皆惊呼“哎哟!”,那少年公子也高喊“小兄弟,快躲!”
而此时道童身形不急不慢,将手中不知名兵刃一挥。那秦二虎“啊”的一声大叫,跟着当的一声,那柄雄刀断作三节,再次落地。众人举目望去,那秦二虎右手鲜血淋淋,五指似被自己的刀锋反伤削断,恐怕以后再难使刀。
秦大虎在旁边看的清楚,知道今日是遇上劲敌了,见对方伤了二弟,那还不拼命。瞧准一个空档举刀便砍,事前并没打招呼,想靠偷袭侥幸取胜。
那道童叫声“来得好”,见对方是左手持刀,也挥左手迎敌,竟将那柄雌刀用双指夹住,二指一用力,只听“卡嚓”一声,鬼头大刀断作两节。秦大虎瞪大眼睛,瞧着手中断了半截的刀把儿,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啊呀”一声,嗷嗷怪叫。原来那半截刀头竟然像长了眼睛一般崩回,将他左手从虎口处齐刷刷地砍掉。
这道童不是别人,正是怀玉。正是靠着师姐给的那道解咒,从西玄山来此避风头。方才在上面见这少年公子眼熟,又见他乐善好施,行侠仗义,便出手相帮。
……
“我好象在哪见过你!”
“我也感觉你很面熟”
怀玉和那少年公子一见如故,聊得甚欢。聊着聊着,又找了一家酒楼去喝酒。二人皆喜欢清静之地,遂定了一个暗厢。
这少年公子名叫赵德招,比自己大一岁,是从京城而来,原本是来这里寻人的,半道碰上这档子事,本来就是爱打抱不平的性子,一时气不过,这才和对方动起手来。
“多谢小兄弟出手相助!”
“哪里话!”怀玉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谢谢小爷!谢谢小爷!”那店小二一边上菜一边乐哈哈地说,“那阴阳双刀,人人唾骂,人人憎恨,敢怒不敢言。今日二位小爷帮教训他们一番,断其左右手,看他们那狼狈逃窜模样,真是大快人心呢!”
“哦!”怀玉道,“那二虎横行霸道,为非作歹,这里的官府不管吗?”
“我的爷!你有所不知呀!”店小二道,“这里可是华山呀!自古华山不纳粮,皇帝老子管不住。哪里还有什么官府?”
原来到华山啦!!!怀玉一惊,“皇帝为何不管?”
“客官有所不知!当今皇上与这位华山老祖是故交。”店小二道,“只因一盘棋,输了华山。不光华山不用交粮,就连这方圆几十里的华州城百姓也不用交粮呀!”
“哦!是这样呀……”怀玉这才恍然大悟,抬头去看赵德招时,却见他干咳一声,面带窘色,只顾低头吃菜,并不说话。怀玉不知何故,欲问又止。
“这可不!那阴阳双刀本就作恶多端,五年前就犯下命案,正被官府通拿。知道华州这儿皇帝不管,竟来这里躲避官府。谁知二人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店小二很是健谈。
“那这儿岂不成了天下逃犯的天堂……”怀玉话说了半截,却又停了,心想:自己儿只说别人,自个儿不也是来此避风头儿吗?
“非也!非也!”那店小二道,“这儿也有管事的!作奸犯科之人也必受到惩戒……”
“此人是谁?”
“华山老祖呀!”店小二道,“只是这老祖呀,爱睡觉,说是练什么睡功,以前睡上一年半载的也就醒了,这可不,这次一睡便是五年……”
“华山老祖可是人称‘睡仙’的陈抟老祖?”
“正是!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