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三喜,据他自己说他有三福,亦称三喜。他常常在别人面前自夸说他有三福都是与他的名字三喜有关联的。因为他有三个女儿,而且他三个女儿的名字都与他做了三个梦有关系。他自己跟大家讲:那是1967年大女儿降生时,当晚他梦见财神给他送来千金,第二天他老婆就给他生了个女儿,他便给第一个女儿取名一梦;五年后的一天夜里,他梦见福星临门,说他福祉将至,那一晚他老婆给他生了第二个女儿,他便给取名二梦;再过了三年,他梦见老寿星来祝贺他,说他将来寿比南山,果然等他醒来后他的第三个女儿降临,他便给取名三梦。
毕一梦读了初中后一直在家务农,田里山上的活她都会干,是位贤惠顾家的女子。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与三梦有七分相像,不过比三梦矮几公分,只有一米五八。农村有个风俗习惯,就是家里没有儿子的有好几个女儿的就要让大女儿放家里招亲。1987年初,也就是一梦21岁那年,三喜便招桃溪村老实的肯干活的没有读过书的家中兄弟多的黄良标做了上门女婿。一梦嫁给大她十岁的良标后,于第二年开春时为三喜产下孙子。三喜希望孙子将来文武之道有其一,给他取名文斌,姓毕。三喜既做外公,又当爷爷。他欢喜得好长时间合不拢嘴。可喜的是文斌的脸像他的外公这张花旦脸。三喜种下去的种子长出来的果子到了他外甥这一代还像他,这是他最自豪的。
毕二梦,她一张杏仁脸不用化妆也很漂亮。她留着一头中长短发,斜刘海下露着右边弯弯细长的眉毛。只要眨一下眼睛,眉毛就像两片飞舞的柳叶。她右边的耳朵也露在外面,像一只若隐若现的蝴蝶隐藏在发间,给人以清新、自然、朴素的美感。二梦出落得如一朵艳丽的月季花,月月怒放着,引得许多蜜蜂来采蜜,最终被白水村村尾这家杂姓鲍家的鲍仁武采得。二梦经王光林选好良辰吉日后就嫁了过去。
鲍仁武的家门口有两棵枣树,一棵下半身吐着绿叶,上半身光着身子,它甚至对春天都毫无向往之意,它半死犹生;另一棵全身光秃秃的,百花争艳时,它都不穿一点绿衣,也不害羞,原来它不活了,它死了。若火、玉碎和光林三人来到仁武家门口,准备给他家的房屋测量工作。他们见门口没有人,却见到了这两棵枣树。若火感觉仿佛来到了一个不详和的地方。他想这难道是传说中半死不活的世界吗?
“若火,你们今天来我家测量房屋了。”二梦听见门口有人说话,便跑出房间来到了门口。她凝眸锁眉,远眺着前方,不敢正视若火他们,好像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他们知道。
若火瞥了她一眼,随口答道:“是啊,白水村的房屋都快测量好了,就剩你一家了。谁叫你这朵月季花要扦插到白水村最山边上来。”
“要不进屋去喝茶。”
“还是先测量好了再喝吧!”若火应道。
若火和光林很快就把房屋测量好了,玉碎也一一作了登记,然后他们便进房间去休息。仁武家的房屋非常简陋,只有12米长,7米宽,总共才84平米。左边一间是房间,右边这间便当厨房用。这栋房屋从申请表上看,与若火家的房屋同一年建造,那时仁武的父亲是白水村力气最大的,在乡邻的帮助下,不到四个月就造好了。
可惜,仁武的父亲前几年在公路上放炮时被落石击中不幸身亡。他母亲便改嫁给本村的老光棍哑叔为妻。哑叔姓王,名叫光路。他,58岁,讲话有点哑音,村民们都爱称他为哑叔。按照辈分若火得称呼他为叔叔。其实哑叔长的也不赖,干啥也都是抢着干的人,只是有点缺陷,一直没娶上老婆。他可贵之处除了田里山上的农活精通外,还在王家祠堂的门面房里开了一家副食品店。哑叔所卖的商品除了价格公道外,像重一点米、煤气等,他还亲自村庄里的人也都乐意到哑叔店里买东西。45岁的仁武母亲看上了哑叔的这些优点才嫁给了他。据说仁武娶老婆的大部分花销都是哑叔出的。哑叔也把仁武视为己出。仁武有什么需求,他一般也会满足。
仁武,高高的个子,眉毛既粗又浓,留着一个庞克头,特别时尚帅气。如果他安静,的确貌如潘安。二梦看上他,很可能是因为他的英俊潇洒。如果他吃紧的抿嘴、瞪眼,这种神态就像一位凶煞的猎人,随时都有可能开枪捕杀森林里那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公主。有一种可能这位爱撒娇的公主就是二梦,那便是仁武变成那位凶煞的猎人。
若火他们来到了二梦的婚房,二梦和仁武刚刚结婚一个来月,房间墙面涂刷一新,板壁上贴着几幅年画和邓丽君画像。房间简简单单,除了几床红被子外,也就几把粘着喜字的热水壶,还有一台录音机,录音机里正播放着邓丽君的《甜蜜蜜》,甜美的歌声回绕着房间旋转。
时值下午三点,二梦泡好茶后说要大家吃点面条再走,她便去厨房烧面条,玉碎喝了几口茶后,帮二梦烧火去了。
光林用深邃的眸子观看了房间里的摆设,然后他沉思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二梦嫁给仁武,这个姻缘只怕是好柴烧烂灶,越烧越烂。”
若火顿了顿,有点纳闷地说:“叔叔,不会的。虽然仁武整天游手好闲,这也怪他老爹不在了,母亲又改嫁了,但他为人很热情,只要肯干活,我相信他们的日子会甜蜜的。”
“若火,你还年轻,你还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烂泥扶不上墙吧。”
“我们来的时候,我看到二梦的眼睛里泛着泪光,等下我要去问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也看出来了,”光林嘴里抱怨得很,“当初我就对三喜说过他们的属相相冲,二梦属鼠,仁武属羊,按属相上鼠羊相配不能富贵,一生有灾害相随,严重的话会犯凶煞,家庭会不得安宁的。”
“那我与三梦的属相相合吗?”
“你属牛,她属兔,不相冲也不相合,如果俩人真心相爱要经历些小磨难,最终有情人一定能在一起。”
若火笑了笑,十分诚恳地说:“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一定能够克服掉。叔叔,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光林一直相信他,也一直鼓励他。
若火想,人只要有责任心,对家对所爱的人有责任感,那他一定是能表达生命存在价值的人。作为一个有思想的人,一旦懂得‘责任’两字的内涵,再去做他喜欢的事,才不至于在当今这个风云汹涌的历史长河中销声匿迹。做人,只有对生活感受和体验深了,人世间的真理、纯情、至爱以及哲理、道德、良心才能自然深化,才能对家对社会担当责任。若火想做这样有益于家有益于社会的人,不管别人怎样看他,别人有没有责任,他都要有责任心。
若火他们吃了面条稍微休息了片刻,李玉碎便先乘车回桃溪去了。王光林说,反正白水村的房屋都测量好,他也帮不上什么忙,说要到田里看一下水是否会干便也走了。若火,他要留下来问问二梦,问问她中午好像有什么心事隐瞒着他。若火想,小两口从5月18日结婚到现在算起来也只有一个月零两天,为什么二梦的眼里含着泪,他要问个清楚。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像姐弟一样,又是从小学一直上到初中毕业的同学。
“二梦,中午我们来的时候,我看你眼角含有泪花,是不是仁武欺负你了?”
“只是中午吃了饭,我叫他去田里看看稻苗会不会被虫子吃了,看看田里是不是有水。他不听,偏偏要睡觉,我们就吵了一架。他还凶我,动手打了我背上一拳。想想也没什么,他就这个脾气,过后他会向我道歉的。”她微笑着应答,内心却感觉有点窘迫。
“当初,我对你说过他脾气不好,你硬要和他谈。”若火无意间流露出他的关心,很急切,“你为什么考虑问题总不把坏的一面考虑清楚,从而使自己陷入瓶颈。我更担心如果他脾气不改的话,你会后悔的。”
“做任何事情的确是要考虑周全,我只有努力尝试去改变他。”
“有句话叫‘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我是怕很难改变一个人的不良习惯。”
“以前大家劝我不要和他谈,我的思想的确是很矛盾,但最终还是决定和他结婚了。”她吃吃地笑了笑,“如果他将来一直这样游手好闲下去,事情变得严重了,我就不和他过。”
若火和二梦在门坛里交谈着,这时,仁武趿拉着解放鞋,肩上扛着一把锄头从远处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原来他去田里看稻苗回来了。若火便起身向仁武走去,来到通往小溪的铺满小石子的小径上,见美人蕉的花瓣像燃烧着的火焰,把整条小径燃烧得宛如两条红带嵌在他的腰间。
据佛教所说,美人蕉是佛祖脚趾流出来的血变化形成的。在酷热的夏天,它盛开着大红的花朵,象征着未来无限美好。可见它有强烈的存在意念,难怪它的花语是:坚定的未来。
“仁武兄,今天我来你家测量房屋,见二梦不大高兴,是不是你得罪她了?”若火刚好与仁武在美人蕉旁相遇,他不客气地说,“才刚刚结婚一个来月,就惹她生气了。这要是被三喜叔知道的话,我看他怎么收拾你。”
“这个大热天的,你看我都热死了。”仁武皮笑肉不笑,然后板着脸,大声地说,“本来我想等太阳下山了去田里转转的,没想到她总是催我去干活,我一气之下和她吵了起来,然后打了她一下。”
“太阳快落山了还有人去干活的,她是为你好才叫你早去早回。”
“有道理。”
“打老婆是不对的,老婆是拿来疼爱的,不是拿来打的。”若火义愤填膺,“你看看这美人蕉多美啊,它像女人一样,我们要呵护它,它才会开出美丽的花朵,你若是用脚踩它,它能开出艳丽的花朵吗?”
“……”仁武呆在那里,嘴巴动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
“你要知道,美人蕉盛开了,它的花朵里才有甜甜的蜜,你才有蜜吃,不然你馋着也吸吮不到的。”若火像老师一样教育着仁武,他又觉得这样不好,虽然他和三梦还没有定亲,但他毕竟是三梦的姐夫,他转移着话题,“你还记得小时候,一梦、二梦、三梦、你和我一起吸美人蕉花朵里花蜜的事吗?那花蜜香甜得像甘露一样。”若火说完,伸手轻轻地拉住一棵美人蕉艳丽的花朵过来,嘴巴慢慢地靠过去吸吮,感觉花蜜比蜂蜜还甜,毕竟这花蜜是世界上最纯洁最原始的蜜啊。
“你太会说话了,将来三梦跟你肯定很幸福。”
“你也学学人家嘛。”二梦假装不经意地走过来,“若火,不要理他,我们回屋去喝茶。”
“是的,若火,太阳底下热着呢,还是回去聊天吧。”仁武忍不住酷夏太阳的紫外线,他抿嘴笑了笑,但又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
若火、仁武、二梦三个人回到房间后,他们开始聊着一些人生、生命和当今社会该如何去赚钱之类的事。
“人一出生就已命中注定富贵贫贱,就算后天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也只能认命。”仁武对人生显示出悲观的情绪。
“每个人的事业都是靠后天的努力才能成功的,命中注定的事,如果有的话,那也是祖宗留给的,自己守不住照样不属于自己。”若火以积极的态度应答道。
“其实我走的路都是下坡路,对生活有点厌倦了,人生要经历多少坎坷前面的路才能顺坦,眼前的路才不会是一片黑。”
“虽然你爹在做公路时被飞石打中不幸离你而去,你母亲又改嫁,但你还是活得好好的,现在又有二梦陪在你身边,应该要好好珍惜。”若火的话高声莫测,他喝了口茶继续说,“人一生中所走的路,有上坡路,有下坡路,也有平坦的路,不管你现在所走的是什么路,你都不要去厌倦它,相信你终有一天会走出下坡路的。”
“花虽美,总有凋谢的一天;人再美也就那么青春几年。花与人不同之处是花谢了,还有根供着营养、绿叶衬托着,每年春天它还可以继续静静的盛开,展示它的美;而人就不一样了,容颜随着时间的飞逝而凋谢,青春也就不在。”二梦听着他们聊着,也表述了她自己对青春的见解。她站起来给他们冲了一下茶水,又坐下来和他们聊天了。可是,她说的话,她对人生的态度,似乎没有人一下子就能够解开。是的,她对人生很疑惑。
“心中的花是不会随着年轮枯萎的,只要你心中有春天,你有追求,它就会天天怒放。”若火至始至终对人生的态度都是积极的良好的。
若火对时势看得很清楚,他知道中国将发生翻天覆地地变化。今年年初,也就是1月18日至2月21日,***在视察深圳、珠海、SH等地时,发表了著名的“南方谈话”。若火在乡里是学习过“南方谈话”的,他知道邓爷爷他老人家讲的最有名的两句话便是“发展是硬道理”和“不管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他想,要么成为一只去抓老鼠的猫,要么自学去考公务员,争取在仕途上捧上金饭碗。但他深思熟虑后,心里还是决定等干完这批房屋确权工作后就去外面闯荡世界。
“若火,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想一直在乡里干下去还是去外面走走?”正当若火想着***他老人家的话时,忽然他的思绪被二梦一声问收回。
“我们所处的时代,同我们父辈所处的时代不一样了。毕竟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还是要去闯闯的。”若火理了一下思绪,他沉思了一会儿,“我们所处的时代是改革开放的时代,与以往的时代不同,一切都在变,真正的春天已向我们走来了。我准备明年辞掉乡土管所工作到温州打拼去。”
“若火,如果有可能,我和仁武也想跟你一起去温州。”二梦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她的话似乎触及到若火的神经不让他反扑,“你可以带上我们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反正仁武也不像是种田的料,我们一起外出也有个照应。”若火顿了一下,继续说,“我们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能像你家门口那两棵枣树一样半死不活。”
“一言为定!”二梦兴奋地说,“和你一起出去,我心里踏实。”
“一言为定!”若火笑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生活中应该要像兄弟姐妹一样互相体贴和互相关心的嘛。”
他们这样聊了一个多小时,若火一看墙上的时钟已是五点,他想起母亲等他回去吃饭的事,便起身告辞回家了。
“若火,你也在这里啊。”若火刚刚走到门口,便与仁武的母亲碰了个正面。仁武的母亲一向心直口快,心里想说的话半句也留不住,她一边和若火打招呼一边急切的指着仁武骂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太不像话了。你也不想想,我和你哑叔好不容易存了点钱,才把二梦娶回来。可没有想到,结婚才多久啊,你居然打起老婆来了。”
“娘,我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下。”仁武听见他娘骂他,心里不是滋味,拉起二梦一起来到门口,“不信,你问问二梦,再说我们已经和好了。”
“叔母,我已经骂过仁武了,你就放心好了,我相信他以后不敢打老婆了。”若火说。
“若火,你要想想办法,最好帮他找个事做做,省得他游手好闲。”仁武的母亲说。
“叔母,我和仁武、二梦商量好了,等过年后,我们一起去温州找事情做。”若火应道,“我相信仁武一定会把家做好的。”
“若火,不是碰到你光林叔,到现在我们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叫他娘先来,我把店门关好后才赶过来。”这时候哑叔也来到了仁武的家门口,他接过话题,用他那一成不变的哑音道,“你说仁武,他听,以后要多说说他。要是他有你一半,我和他娘就放心了。”
“娘,我们回屋去。”二梦怕仁武下不来台,她走过去牵着仁武母亲的手,说道,“我们不用理他,让他一个人呆着,让他反思反思自己的言行。等下我烧几个菜,你和哑叔在这里吃饭。”
若火告别二梦他们,走在马路上,闻着满是淡淡清香的稻苗,他的心无比愉快。
天空中云影重重,云峰蒙蒙,云海茫茫。
蓝天中的白云跳着舞,它们围绕着夕阳炫耀着舞姿,有的像雾轻盈盈,有的像原野绿葱葱,有的像一片草原,草原上还有莺歌燕舞。
若火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如果云端有神仙的话,他们在云端肯定是逍遥自在地云游着四海而无牵无挂。
看着天边五颜六色的景象,若火的心也随着美丽的云儿到远方翱翔去了。
只有这样,他的青春才无悔于心。
也只有这样,他的青春才无敌于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