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全国各条战线各行各业焕发勃勃生机,煤炭当时也是蒸蒸日上产量供不应求。所以,经常开展“采煤大会战”增加产量以保证市场需求。
我所在的矿井是文革期间建成投产,在那时的“抓革命、促生产”口号下,动不动就搞“突击、会战、献礼、报捷……”等运动,全然不顾质量要求和施工标准。许多巷道、采场、基础设施、设备安装都不符合规定要求存在许多隐患,尤其是安全生产方面“欠账”更多。现在虽然陆续改造和维修甚至重建,终因积重难返无法在短期内全部完成,一部分仍带“病”继续使用。五八八采煤区(队)铸石溜子就是这种典型的巷道。
这条溜子道呈倾斜走向。溜子机头与采场刮板运输溜子机尾相错接,机尾连接井下存煤大眼(井下集中储煤仓,采出的煤由此放装在矿车里,再由提升机(绞车)提运到井上翻进选煤厂),溜子中间上方分布着分层采场的泄煤眼。
溜子道帮底系水泥混凝土浇筑而成,于帮底铺有铁板一条铁索链环绕帮底铁板,每隔0,5米横穿一根铁刮板条组成回转运输链。由电机带动铁链转动刮板把泄在溜子上的煤炭刮送到储煤大眼。溜子道宽约0,8米、长约150米左右;溜子道宽3米、高2,1米、总长10米左右。
由于井下地下水丰富潮湿阴霾,采下来的煤有时被水侵渗落到卸煤眼里堆粘或者采场支护用的绊子、楔子等杂物掉入,经常形成“堵眼”(煤不往下漏)情况,必须由人用探棍去捅开。这活需要两腿岔开两脚分别蹬在溜子两侧帮沿上,双手持棍从下往上捅才行。按原设计此处应建操作台和防护栏,操作规程也明确规定:必须停机作业。这个设计被“大干快上”和“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革命精神给革掉了,只保留“必须停机作业”的操作规定。
规定没错但在实际工作中工人们的做法却于此相挬。因为堵眼情况经常发生,甚至一个小班就堵十几次是家常便饭。每停机一次就得上下爬近300米的26-27度的大坡,往返十几次别说干活仅爬大坡也得把人累趴下。这么一折腾时间全耽误在停开机上还生产不?所以工人们习惯性是带电作业(不停机)。
我们多次向上级提出改造这条溜子道,但是改造的停产半年还需数百万技改资金。当时煤炭正处于销售黄金盛期,吨煤售价由原来的100多元狂飙到700--800元/吨。停产、技改资金和停产后的正常费用支出合计起来,损失将是非常可观的一个数字,上级迟迟没有做出批复决定。
此际又正逢承包连奖责任制开始试行,实施了工资、奖金与生产量、成本和销售相挂钩提成政策,多出煤就是多挣钱。各采区(队)夺高产增效益挣大钱的浪潮,犹如钱塘江潮般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落后。
以前的交接班都是在井上进行,现在接班的人都到掌子面了,上个班的还是不肯走。各区(队}对技改的重视程度减弱下来。铸石溜子更是不再停机捅货一律开机作业。
我整天提心吊胆几乎逢会必讲:注意安全,一定要停机捅货!每次下井必去溜子道巡视。一晃几个月过去却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某天三班快下班时井下发生事故。我接到电话来接我的小车已经到了,我急忙穿上衣服乘车来到调度室,值班的副井长汇报:五八八采区(队)铸石溜子发生人身伤亡事故,系违章作业开机捅货不慎掉到溜子里撕裂而亡。相关部门的人员已经到达现场。
我心暗想:该来的终于来啦。本不应该发生……。
迅速换上工作服、穿上水靴、戴上安全帽,系扎上早已准备好的矿灯,调乘人车下到井下直奔事故现场。
刚踏入溜子道连接巷,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呛得我“哇-”呕吐出一口胃液。井下巷道内气流本来就差空气流通不畅,全靠通风设备抽压气流。现在湿霉味、血腥味、开肠破肚脏气味加上酒精和消毒液味浑搅一起,猛呛你一口不吐才怪呐。
我强忍不断上涌呕吐感静茹溜子道,一副惨状无法形容。
死者头部连着两只胳膊和手,不知怎么弄的钻进了上机尾和下机头之间的缝隙里(该缝隙仅有20-30公分)却保存完整,身体从上胸部被撕裂开来,以下躯体全部脱离躯干,身体残骸、五脏六腑、碎骨断筋……沥沥拉拉散落在溜子道上,双脚自脚腕处撕断一前一后停在距头部105米处,鲜血顺溜子槽淌入储煤大眼,整个人除头、臂、手和脚外全部破碎的不成形。
死者姓张是一名年仅26岁棒小伙,职工子弟家住南露天矿职工住宅区。1.8米大个体重170多市斤,圆脸盘、浓眉大眼、一身疙瘩腱子肉雄壮有力,两只手像一双大蒲扇,是我单位职工业余蓝球队员。我俩是一对铁后卫。他未婚妻在我矿井灯房子工作,两人定于今年“十一”结婚,说好请我当他们的证婚人。谁料想竟惨死在……。
我们把他的头、臂、手和脚弄出来摆放在担架上,然后用铁锨把碎躯、散骨、零肉、五脏六腑往草袋子里装。由于肠子、肚子之类又滑又油又沾着血铁锨根本戳不上来,每滑落一次溅的我们身上尽油血点子。没办法我们几个井(区)领导只好带头用手往外捧捞。我捧起一节连着胆囊的肠子,发现这孩子的胆囊比一般人的大不少。
收拾完溜子道我来到担架旁,看到他两眼瞪得比牛眼珠子还大似乎要呲出眼眶,大张着嘴口腔里含着血快,否佛向天疾呼心中之不甘。眼瞅他这模样我心想:他被撕裂的刹那间遭受了何等的剧痛呀。
我蹲下来为他揉闭圆睁双眼,抬合上那张大的嘴巴。矿山救护队员们把装着碎尸的草袋子填放在担架中间,用白布从头到脚盖罩起来运往井上。
遗体运到医院后用木头、棉花、纱布和石膏给他做了一个躯体,然后把头、臂和脚与假躯干钉缝在一起穿上衣服整理好遗容,远远望去和完整人体无异。其它的连同草袋子一块丢掉掩埋。善后处理时只掀开头部的白罩单,让家属、亲属远远看一眼(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遗体真相)即赶快埋葬了。
事故发生后我们矿井趁机再一次向局(矿)提出停产改造溜子道的报告。就在上面还没有批复时井下却发生了奇异事情。五八八采煤区(队)干部反映:没人敢去溜子道开溜子给多少钱也没人去,强迫命令也不好使。原因是溜子道里“闹鬼”。区(队)干部只好亲自跟班去开溜子。结果他们也确实遇见了“鬼”的威力。
溜子道里最近经常出现一个人影在巷道里飘动,看不清面目模样。该影一来铸石溜子人就控制不了啦,运转起来犹如火箭发射,飞转的速度使溜子道火星迸溅,象过节(年)燃放烟花怎么弄也弄也弄不停,全部断电也没用照转不误。按说照这种速度已经远远超过电机转子负荷量,电机早就应该烧毁,可是电机却始终完好无损。说不运转怎么弄它也不运转。溜子正常运转时却能听到一阵阵低沉、阴冷、颤抖、刺耳的:“冤枉啊,我不该死呀”声音在巷道里飘荡。
我半信半疑在五八八区(队)干部陪同下亲自到溜子道体察此情,遇到的情形与区(队)干部们反映相同。升井后我会同相关人员立刻驱车去局里汇报,却受到某些人的严厉斥责,怀疑我们瞎调侃甚至讽刺和嘲笑我们。我们据理而争并调来五八八区(队)干部和知情工人作证,终于把“联合调查组”请到井口。
调查组以反对我们说法最激烈、讽刺最厉害的纪委老吕为组长,由相关部门抽调精明强干人员组成。
我们井领导和五八八区(队)干部全部陪同调查组来到“闹鬼”的溜子道,蹲了好几天也没有动静溜子运转很正常。奇怪?这天我们又蹲了大半个班还是没有一丝动静。老吕斜眼晙了我一下:“井长阁下,你的鬼在哪呢?”我心里这个气呀暗暗骂道:“这个王八犊子鬼你他娘的就会吓唬我们呵,都说鬼怕恶人你也是个……”刚骂到此就看见那个鬼影一闪进了巷道。“妈的你可来啦”我心里一阵轻松。
老吕站起来想走嘴里嘟囔:“哼、天下本无事,这纯粹是想逼批技改资金而无中生有的捏造。事故本来就是死者违章作业造成,责任在个人与巷道有啥关……”,没等他说完“啪”一记响亮耳光声。“哎吆,谁、谁打我?”老吕嚎喊道。在场的人全楞了互相望望,离他最近的人距他二米远并且都坐着呢没人打他哦。正当大家愣神当中“啪、啪”又是两声更脆的耳光声,老吕的安全帽、眼镜都被打飞,就在他弯腰捡眼镜时溜子突然发起疯来,速度比陀螺转的还快激出的火星如同电焊火花四处乱溅,纷纷迸烫到调查组成员身上、脸上、手上,烧汤的他们直蹦高。尤其是老吕烧烫的屁滚尿流蹿出巷道。奇怪的是我们井口和区(队)人员谁也没被烧烫着。
上级很快批准了技改计划,我们立即停产组织实施了全面施工。怪事又出现:今天砌上的砖墙明天准倒塌,浇筑的水泥全部开裂,安装的围栏自动弯曲……。实在没辙只好向上级反映汇报。这次挺痛快也没费啥唾沫,上级干脆下令把原巷道炸毁封弃重新掘进一条新巷道。
为了确保工程顺利进行竣工,我暗地里找阴阳先生(还是在《文化宫里的女鬼》中介绍过的那位)给看了看。按照他的指点派人到死者小张的坟上祭祀一番,又委托阴阳先生带人去庙上找禅师(和尚)为他做了一场超度,巷道鬼影终于消失没有再出现。
事情虽然过去这麽多年,现在回想起来还使人感悟到:做任何事情都必须循天理,不能任性而为。当年如果早点把溜子道改造,小张能够自觉遵照《操作规程》作业,就不会发生那次事故小张也不会惨死,更不会造成后来数千万元的经济损失。
2016年06月20日初稿
2016年11月19日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