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来不应相信:女人踩葡萄榨汁的时候,没有开始微妙地改变男人的思想,没有开始那种曾被许多德国人所描述的思想和幻想的强劲活动;我们从来不应相信:因为许多国家都迷恋武力,激情就没有在某个牧羊男孩的灵魂里开始活动,激情就没有在飘然远逝之前,刹那间照亮他的眼睛。
五
我们不能够怀疑:蒙昧的人们更显然、更显著地蒙受着这种影响,多半比我们更轻松、更全面,因为,我们的城市生活麻木并扼杀了这种消极的沉思生命,我们的教育发展了孤立的、自动的灵魂,这一切都使我们的心灵变得不敏感了。我们的心灵曾经赤身裸体地迎受天风,现在却已棉袍加身,并学会了修筑房子,在壁炉里生火,紧闭门窗。寒风的确能使我们靠近炉火,甚至能掀起地毯,在门下的缝隙里呼啸,但是很久以前,寒风就能在原野上更凶猛地呼啸。兰先生在他的《宗教的形成》中引用一位博学人士的话争辩道,原始人的回忆和他对遥远地方的思索必如幻觉一般强烈,因为,他的灵魂里没有任何东西分散他对它们的注意—这样的解释对于我似乎并不全面。兰先生继续引用一些旅游者的话证明,野蛮人永远生活在幻象的边缘。有一个拉普兰人希望成为一个基督徒,他想象着异教的幻象,他向一个旅游者忏悔,向他描述了许多遥远事件的记录,他在旅游者的灵魂里清楚无疑地觉察到:既然遥远的事情浑然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就不知道怎样利用他的眼睛。我在加洛维的一个地区也只能找到一个不能窥见灵魂的人—我只能称之为灵魂,他已年老昏聩。另一个地区的一个人说:“没有人在牧场上割草,但是常看见他们。”
我若是能随意对那些在大城市生活多年的同代人施展魔力和魔法,毫无疑问,人们就能够有意识地向古代那些更敏感的人施展更强的魔法和魔力,在那些古老的生活秩序完好无损的地方,人们仍然能够这么做。吉普赛学者为什么就不能向他的朋友们投射魔力呢?圣帕特里克或故事中初次出现的人,为什么就不能和他的教士像一群鹿一样,从敌人面前走过呢?那些像《阿尔蒂尔之死》中的巫师一样的人,为什么就不能使骑兵队伍看起来像玄武石呢?罗马士兵来自一种文明,那种文明对这类事情已不再敏感,他们在莫娜的巫师施展的魔法面前,为什么就不能颤抖一会儿呢?耶稣会神父、圣热尔曼伯爵、故事初次提到的人,为什么看起来就不能像真正乘着四马拉的大马车一样,立刻离开那座城市,穿过十二道城门呢?为什么摩西和法老的巫师们制造的权杖,就不能像许多原始人的巫医制造的旧绳子那样,看起来像虎视眈眈的毒蛇呢?为什么中世纪的巫师就不能使夏天和夏天的所有鲜花在浓冬之时浮现出来呢?
当我们的历史触及这类事情时,难道我们不会在有一天认识到要重写我们的历史?
今天,那些想象丰富的作家们,在过去的时代或许会喜欢更直接地影响他人的遐想。他们或许不用纸笔学习他们那一行,他们会静坐好几个小时,幻想他们是森林里的树木、石头和野兽,直到那些幻象变得异常生动,过路的人也变成梦想家的部分幻想,他们按梦想家的意志行动,或哭、或笑、或奔跑消失。诗歌和音乐仿佛从巫师发出的声音里升起,难道不是吗?那声音帮助他们的幻想施展魔力,用魔力将他们和过路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些语言是一切音乐和诗歌颂扬的主要篇章,它们仍然向我们倾诉着自己的源泉。音乐家或诗人想对他人的灵魂施展魔力时,他就用魔力对自己的灵魂施展魔法和魔力,约束自己的灵魂,巫师也是这样,他为自己和他人创造或揭示那神乎其神的艺术家和天才,创造或揭示那融许多灵魂为一的灵魂—那看似昙花一现的灵魂,我在那幢郊外的房子里看见了,或自以为看见了他的魔法。他仿佛看守着那些不那么空幻的灵魂的大门,他是家族的天才,是民族的天才,当他拥有了超凡的心灵,或许会成为世界的天才。我们的历史发表着意见,谈论着发现,但是我想,在古代,当人们永远凝视着那些大门的时候,历史就会谈到戒律和启示。他们仔细而耐心地翘望着西奈山和山顶的雷鸣,就像我们翘望国会和实验室一样。我们永远赞颂那些个性生命臻于完美的人,而他们永远赞颂那一个灵魂,那是他们那一切完美的基础。
六
我曾经看见过一个年轻的爱尔兰女子,她刚从修女学校出来,陷入了深沉的昏睡状态,但那种方法不是任何催眠术师所知道的方法。清醒的时候,她认为夏娃的苹果是可以在水果店里买到的那种苹果,但昏睡的时候,她看见了生命之树,枝叶间没有树液,只晃动着永远叹息的灵魂,密叶间停栖着天空的一切飞鸟,在最高的树枝上,停栖着一只白色的戴冠的鸟。回家的时候,我从书架上取下了一本《隐伏的神秘大全》的译本,那是一本古老的犹太书,裁书页的时候,我碰巧读到这样的段落,我想我从未读过:“那棵树,……是深知善恶的智慧之树……群鸟在树枝间停栖、筑巢,灵魂和天使也栖息在树上。”
我曾经见过一个爱尔兰教派的人,他是爱尔兰西部的一个银行职员,他也陷入了同样的昏睡状态。他也深信,夏娃的苹果是水果店的苹果,我对此没有丝毫怀疑,然而他也看见了生命之树,听见了繁枝间灵魂的叹息,他看见了觋然人面的苹果,他将耳朵紧贴一只苹果,听见了一种声音,苹果里仿佛有一群打斗的人。不久,他离开了那棵树,漫游到伊甸园的边缘,他发现那里并不是荒原的边缘—就像他在主日学校学到的那样,而是一座大山的顶峰,那是一座“两英里高”的山峰。整个顶峰是一个高墙环绕的巨大花园,同他清醒时可能看到的一切截然相反。数年以后,我发现了一幅中世纪的图,那幅图将伊甸园绘成了高山顶上的一个高墙环绕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