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国一百三十四年,天降大旱,三月不断,河水渐渐枯竭,民不聊生,空明大师预言三月凤凰转世降人间,此女救国救民,同年三月,顾府嫡女降生,降生之时天显奇观,天上盛放一朵淡粉月季花,顾府嫡女的诞生乃国之福,却在诞生三日后,顾倾城左额角显现一块黑色胎记,而在郁国女子脸上有胎记乃为不祥之人,顾家为了倾城一生无忧,隐瞒了其胎记,终日将其留于府中.外人不得识。
……
“娘亲,娘亲,这个字倾城不认识啊。”软软糯糯的娃娃音像是夏天的一泉清水。
“这个字念媣(ran)”妇人抱着娃娃指着书上一字,缓缓道。
倾城歪着头跟着念:“媣,媣,媣。”
“咦,娘亲,媣是什么意思呢?”顾倾城疑惑的问。
妇人不厌其烦耐心道:“媣,是整理的意思。”
顾倾城点点头,像是听懂了一般,但眼底的迷茫还是没有散去。
看着书本,妇人眼底笑意不散,摸着顾倾城左额上的胎记,柔和道:“媣妆不负盛世颜,月季花开凤凰现。”
顾倾城还未听清,靠在妇人怀里,抬头揉揉脸问道:“娘亲在说什么?”
妇人看着女儿的小脸蛋,亲了亲,点点她微凉的鼻子道:“没什么。”
柔和的阳光打在坐在秋千上的母女两,给母女两镀上一层金光,阳光正好,相依相偎。
顾正风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静谧美好,可他却笑不出来,他也不敢走上前去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
妇人却是有感应似的,抬头看了眼,眼底的笑意散去,沉沉的看着他。
放下女儿让她自己在这看书,后朝他走过去,步子还未踏出去,便见顾正风后面一妇人形象的女人走来,步子僵下。
顾正风也发现了,对她斥道:“谁准你到这来的?”
女人被顾正风一声呵斥吓了一跳,水了一双眸道:“妾听下人说,夫君来看姐姐,想着也要来向姐姐请安。”
水灵秀揉了揉额头,眉目间尽是倦意,顾倾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蹒跚到水灵秀旁边抱着水灵秀的腿,欢喜的朝顾正风喊了声‘爹爹’。
若是以往,她肯定会跑过去要顾正风抱,小孩子最是敏感,看到顾正风身边挨着一个女人时,顾倾城只是把自己的娘亲抱着一脸戒备的看着那个女人。
接着,远处跑来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她也大喊了声‘爹’。
小女孩看起来七岁的样子,她满脸乖巧,又对顾正风旁边的女人亲昵的喊了声‘娘’后,朝顾倾城跑过去。
顾倾城比她小四岁,也比她矮一些,仰着头贴着水灵秀看她。
女孩一脸善意朝顾倾城伸手:“你好,我叫顾惠宁。”
顾…惠宁,她姓顾,她叫自己的爹爹为爹,顾倾城只觉奇怪,爹爹是自己和哥哥的爹爹,她是谁?为什么要叫爹爹为爹?
这时,水灵秀才开口唤出偏屋里等着的两个小丫头:“清婵清婉,来把小姐带回房。”
屋里很快就跑出两个六岁大点的双生姐妹俩,拉着搞不清状况的顾倾城回屋,走前,顾倾城迷迷糊糊朝顾惠宁笑笑。
水灵秀看着小小的顾倾城的背影,鼻子一酸,但还是坚强的没让眼泪掉下来。
转过身淡淡的对顾正风身边的女人道:“既然来了,我也是时候该走了。”
听这话顾正风急了:“阿秀…”虽然他早知会如此,但还是不愿水灵秀离开。
水灵秀目光眷恋的看了眼顾正风,继续对女人道:“我走后,你要善待我的一双儿女,我们的恩怨与孩子无关。”
柳茹听这话,不禁冷哼一声,但还是一副温婉大方道:“姐姐说的什么话,妹妹既然来了,自然会好好照顾府里的少爷小姐,也会…好好照顾夫君。”
又续言:“请姐姐安心。”
水灵秀平静的一双眸里不知在想什么,只说如此便好。
……
两天后,找不到娘亲的顾倾城开始闹,最疼她的老夫人都哄不住,顾正风也心疼的紧,直说她娘过两天就回来了。
这天晚上,顾惠宁说漏了嘴,顾倾城才知道自己的娘再也不会回来了。
顾倾城找顾正风求他把娘找回来,顾正风没说话,也没承诺。
知道爹爹不会帮自己,顾倾城也不闹也不哭,就是不吃饭,因为她听顾惠宁说只要自己不吃饭,娘亲就会回来。
不管老夫人和顾正风怎么哄她都不吃,最后顾正风实在没别的办法了,只好去找席懿穆,他想,席懿穆的话顾倾城总会听。
席懿穆比顾倾城大五岁,是顾倾城的大哥哥,感情一直很好,席家和顾家明面上没说破,但私下早已有了想法。
席懿穆打小就是个木头,还是个英俊的木头,熟悉的人都叫他小老头,都很少见他笑,估计只有顾倾城有幸看到过。
“丫头,怎么不理大哥哥了?”八岁的席懿穆高顾倾城太多太多,抱起她软软的身子问道。
顾倾城不说话,小时候的顾倾城是个小胖子,一双肉肉的藕臂抱着席懿穆的脖子,趴在他的肩头闷闷的。
顾倾城不说话,席懿穆也不问了,感到肩头温湿,顾倾城一抽一抽的,意识到她在哭,席懿穆不动了,他不会哄人,只好将她放下来,不言不语僵硬的给她擦眼泪。
这时顾倾城才抽抽搭搭开口:“大哥哥…娘亲不要倾城了。”
席懿穆也是今天来才知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执着的给她擦眼泪。
“是不是倾城不乖?娘亲才走的?”
席懿穆沉沉道:“不是,倾城很乖,倾城是大哥哥见过最乖的女孩。”
顾倾城抬起肉肉的脸蛋,水汪汪的大眼直直的看着席懿穆:“那为什么娘亲不要我了?”
“……秀姨没有不要你,秀姨会回来的。”
“真的吗?”顾倾城疑问道。
席懿穆点头:“真的,大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倾城不哭,倾城还有大哥哥。”
听他这么说,顾倾城拉着席懿穆的手指,急切道:“大哥哥不会像娘一样离开倾城,对吗对吗?”
“不会,大哥哥会一辈子陪着倾城,永远不离开。”
席懿穆重重地点头,许下了这辈子第一个承诺,也是唯一的承诺。
承卿一诺,终身不悔。
十一年后——
杏芳苑外,白雪皑皑,十月末竟雾天霜地。
清婉抱着一批锦布跑进苑内,在门前拍了拍身上的雪,跺了跺脚才轻轻扣门,“小姐,起了吗?”
门被里面开了半边,一只手将清婉拉进去,赶紧关上门,门内也没多暖和,只是门窗紧闭着,不受寒风吹,清婵接过清婉怀里的锦布,嗔怪道:“一大早你哪去了?可把小姐急坏了。”
“今儿早上,刘管家带柳姨娘的话,说是小姐们御寒的布料到了,让我去领小姐的那份,我怕去晚了,好的布被挑走了。”清婉搓着冻红的手。
“咳咳——是清婉回来了吗?”里屋传出顾倾城清澈流水,如黄莺出谷般的声音,闻其声,便觉这女子定如名字一般倾国倾城。
清婉清婵忙进里屋,半躺在床上的顾倾城半睁眼,一张脸因染风寒而惨白,顾倾城五官精致,两弯柳叶眉下一双桃花眼,似一汪清泉,眼微闪,睫毛如拂清风,翘挺小巧的鼻下,一张薄薄的唇轻启喘气。一眼望去,最瞩目的不是她精致的五官而是左额至眼角那一大块自娘胎下来就有的黑色胎记,一块胎记几乎占据了她半边脸,这个样子倒与她名字相悖,顾倾城——然不倾城。
清婉站的远看着顾倾城有些委屈:“小姐,清婉让小姐担心了,小姐莫怪。”
“站,咳咳——站那么远干嘛,床边有小火,过来暖和会儿。”顾倾城抬起手招呼清婉。
“清婉一身寒气,小姐的病刚有起色,这会儿断不能过去,不然小姐又该遭罪了。”清婉一脸单纯像煞是可爱,总会时不时露出傻里傻气的表情。
顾倾城还想说些什么,清婵快步走过去:“小姐该躺下了,屋里不暖和,当心受冻。”
言罢,将手里的布料放至床沿,扶着顾倾城躺下,又把布料拿在手里摸了摸道:“唉,这可怎么是好,今年的布料和往年相差无几,这布料避暑差不多怎么御寒,清婉,你不是说一大早就去了?怎么也不挑好的?”
清婵的责怪让清婉一下子红了眼:“是清婉没用,布前些日子就到了,好的布老早就让二房抢走了,尤其大小姐,拿得最多,愣是…愣是没多留一批,小姐那份也…也…”清婉委屈劲儿上来了抽抽搭搭也说不完整。
顾倾城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的一丝寒意,蠕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一开口寒风侵入,引的她不住咳嗽,清婵忙跪在床边给顾倾城顺气。“小姐那份你可别说又让大小姐顺走了。”
清婉用手背抹了抹眼泪,低头默认了,心下更是自责。
“太过分了,年年都这样,大小姐怎么就不懂适可而止,小姐好歹也是嫡出,大小姐这样做也不怕传出去落个庶女欺嫡女的恶名吗?”清婵憋红了脸,蹭的站起,抬脚就要往外走。
顾倾城撑起身子急忙抓住她:“清婵别去,咳…不要冲动,咳…这么多年都忍过去了,我还有衣服穿,不要因为这点事伤了一家的和气,你忘了去年清婉去惠宁那闹,被柳姨娘关在柴房毒打,险些丢了性命,咳咳…”
不要去,一切都有我,我再也不要你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这样想,顾倾城握紧了拳头。
清婵忙给顾倾城顺气,道:“小姐,我实在看不惯大小姐的做法,您就是心软,才会被大小姐欺凌至如此,我不怕丢掉性命,清婉也不怕,当年若不是夫人,我们姐妹两早就死在那场瘟疫里了,我们的命本来就是小姐的。”一旁的清婉连忙点头。
十一年前,苏落村爆发了一场瘟疫,正好让出游的夫人也就是顾倾城的娘亲水灵秀碰上,救出了瘟疫中幸存的苏家姐妹苏清婵苏清婉,苏家两姐妹当时才六岁只比自己的女儿大三岁,见她们无依无靠,心善的水灵秀将二人带回府与顾倾城作伴。
那时顾家只有一位夫人一位少爷一位小姐。
后来,顾丞相带回柳姨娘和他们七岁大的女儿顾惠宁,再后来水灵秀不顾众人挽留,执意去了明善庙带发修行,一去就是十一年,临走前只是把清婵清婉留在顾倾城身边做她的贴身婢女,十一年了,顾倾城三岁离母,到了十四岁快要及笄了也没见上自己母亲一面。
清婵不住鼻子一酸,若夫人在,哪能让小姐吃这么多苦。
偏偏最疼小姐的大少爷顾闵桦也常年在外,顾丞相为帝解忧政事繁忙,老夫人年纪又大了,根本没人护着小姐。
这十一年来那对母女明面上是和和善善,暗里可没少给杏芳苑下绊子,尤其是大小姐一旦老爷不在家,她根本就不让小姐有一天安生,反倒小姐心思单纯,总以为那柳氏对她是好的,尊着她,连同她的女儿都退让三分。
顾倾城淡淡一笑:“母亲救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为我卖命的,她是希望你们能好好活下去,更要珍惜自己的命呐。”
“可是,小姐,我…”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这儿不用伺候,让我安静会。”
还不等清婵说完,顾倾城就挥手打断了她,侧过身向内躺着。
清婉清婵对视了一眼,双双叹气,向背对着自己的顾倾城福了福身,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