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人一椅,篆香缭绕,王崇芝端坐桌前,呆呆的望着桌面上的一幅画,画里面一位少女立于花间,玉貌花容灼灼其华,艳丽逼人牡丹之色。此女正是他的心爱之人林珺瑶,此画是年轻时的他亲自为她所画,所画之花正是珺瑶最喜欢的紫如意,这紫如意只能开在温泉边,为了种植的紫如意,他还大费周章的从山上将温泉引渠而下至府里,当时还引得张静雯大吃飞醋很是闹了一场,如此为了一个小妾的确是不合时宜的,但是在他的心目中从未将珺瑶当作小妾。对于他的难处和责任珺瑶是懂的,在他决议要娶张静雯时,本来应该为妻的珺瑶一句怨言没有,默默的和他一起承受痛苦,如此美好善良的女子在他的心里一直是居于最重要的位置,以至于她死后很长时间他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只有逃避和她相关的一切假装她还在这个世上。
昨天又看到了紫如意,还开在不可能出现的路边,难道这是珺瑶显灵了,在责怪他忘了她?他真的没忘,只是不敢面对,但昨天看到他们的儿子,他的确惭愧了,对于这个孩子他真的是忽略了太久,以至于突然看到都好像不认识了,这孩子是珺瑶的宝,不管怎么样他也不该不闻不问。再说整个王家目前就这么一根独苗,张静雯那个儿子是已然是废了的,就算为了王家发扬光大也必须把这孩子培养起来,以前看他身体太差,昨日所见似乎是大好了。
“老爷,少爷到了。”下人通报,他挥挥手表示让他进来。
“父亲安好。”王正林一进门躬身行礼。
王崇之略一打量,只见这孩子玉树之姿从容淡定,身穿一浅绿春衫,衣面上秀有颜色翠竹,总鬓于顶,系上白色头巾,整个装扮显得清新怡人缥缈出尘,身量还是略矮,人也有些瘦弱,却已然是不同一般的气质,可以想象再大一些必定是人中龙凤了。
王崇之满意的点点头,内心涌起从未有过的自豪之情,脸上不自觉的显出喜色,手向前虚扶一下让王正林起来。
王正林恭敬的在一边的座椅坐下,躬身问:“请问父亲唤孩儿过来所为何事?”
“为父事务繁忙,已然许久未见你,就是看看你,再问问你功课。”王崇之严肃中带着些许慈祥道:“昨日你说你身体已是大好,功课又渐渐拾起,最近可在看什么书?”
“四书五经还在看,劳神的时候也看些史记传记”王正林认真回答。
“嗯”王崇之抚须点头:“不错,四书五经该看,可也不能只读死书,多有涉猎是好事,世人都只知道好好读书奔个好前程,殊不知,其实为官之道或者说要做大事需要事事兼通,融会贯通才行,你现在身子还未完全恢复,说要下场考取那还为时过早,慢慢来也不着急,身子最重要。”
“孩儿省得,孩儿也是着急,往日病重落下太多功课,现在身子好一点就想快点赶上,可也不敢太过冒进,害怕伤了根本。”
“对的,就是这样,我听闻你那小书童时常问我手下人讨要官员邸报,看看可以,增加见识嘛,只要你身体没问题,以后我都叫他们给你备一份。”
“那就太好了,谢谢爹爹。”说话间王正林语气也是亲热起来。
王崇之呵呵一笑很是欣慰:“先不必谢,我也要考考你,看你是不是真懂这些,还是只是装装样子。”他笑道:“就朝廷现在的局势,你有什么看法,说说看!”
王正林谦逊的说:“孩儿也是略有所懂,胡言一说,爹爹不可在意。”
王崇之摆摆手表示无妨,王正林继续道:“目前朝廷有两难,一难是灾民起义作乱,二难是蒙古贼子边界蠢蠢欲动。”
“嗯”王崇之点点头“那你怎么看待这二难?”
王正林正色道:“灾民起义作乱好比内患,蒙古贼子好比外患。内患为重外患为急。”
“那你看先除外患还是先除内患?”王崇之问道
“父亲,处理再复杂的事物都离不开轻重缓急四字,灾民起义为重,若不处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此下去必然会动摇朝廷根本,然蒙古贼子为急,以他们目前的趋势和野心如再不加以阻挡打到皇城也就数月之间,也不可不重视。”
“那依你所言,两战都是必须要打了?可目前财政是入不敷出,人力财力哪里担得起一截蜡烛两头烧?”
“父亲,请细听儿子幼稚直言,如若不对您全当小儿笑话一听。”王正林道:“蒙古是必打,这种野蛮名族你不打他一定会得寸进尺,现在看来他们近两年的战线是越拉越长,他们其实也是在试探我们,如果我们再不摆出态度,很快就会有灭顶之灾。但是灾民其实本意并不是要造反,只是为了有口饭吃,朝廷只要对主要领导之人招安,起义军必然分崩离析,再对其余灾民发放救灾粮食,派专人送达,防止贪污克扣,那么这场灾难必然很快就解决,朝廷就可以腾出手来解决外患。
孩儿之所以说灾民之患为重,不是指灾民本身,而是这件事情暴露出来的背后的问题------朝廷的贪腐才是重中之重,此不解决国不可强盛。”
王崇之看着滔滔不绝的孩子,如不是要保持仪态,此刻必定会张大嘴巴,心道:“这还是个10岁的孩子吗?莫说他10岁时不可能有如此见识,就是目前朝堂上那些满口大义的大臣,不如他的也是大有人在。”
王崇之心里很是激动,暗暗按下内心的翻涌,问道:“这是你所想,还是你夫子所教?”
“父亲,这具是孩儿所思所想,因为孩儿身体不好,去年夫子就已经被母亲所辞了,孩儿以往病得浑浑噩噩,也没有精力想这些,现在身子渐好,也就思多虑多了。”
“你这样想为父甚是欣慰,我王家男儿自当如此,以国家之事为己任,上报皇上下报百姓。”王崇之道:“你可否愿意去清风书院学习,为父看你是可造之才想送你去,但你病可好了?你母亲说你时常发病都是命悬一线,你要成才,更要保命啊”
王正林听言,心里一激,面上却是不显“爹爹,男儿志在四方,如果就这样庸庸碌碌的一生,活着又有何意义,孩儿愿意前往。”
说完深深鞠上一躬------
而后,王正林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心里一阵欣喜一阵激动,终于要离开这个魔窟了,在这里冰冷残酷受尽奚落和虐待,每次发病的时候甚至巴不得就这样死去,本以为永远没有希望没有明天了,没想到幸福来的太突然,他不但可以长大,还可以离开,甚至可以一番作为一展抱负,就算为娘报仇也不再是一句空话,仿佛指日可待。
他看着书房的床榻上半躺的女孩,这个女孩坐没坐相,坐下必躺,一副瘫痪之相,嘴里一边吃着东西,一变捧了本书,看得很是入神,连他进门都不知道,哪里有半分做人家丫鬟的自觉。
王正林此时却一点责怪也无,因为是这女孩救了他,他也知道为了他的成长,这女孩看似云淡风轻实则付出很多,可以说是夜夜书不离手,那些邸报也是她要的,内容实际他根本看不懂,是她一点点的给他分析讲道理,给他听让他懂,还帮他一步步细细计划引起父亲的重视------
这样的女孩实在是神奇,仿佛一切运筹帷幄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难住她,不要说女子,就是世间男子又有几人抵得上。
不是不觉,王正林对她越来越是佩服,也越来越信任,他相信只要有她在,什么困难都不可能难住他们。
想到这里他由衷的笑了,笑容发自内心,脸上是一脸的孩子气,再无半丝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