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园子较王正林的更为奢华,房子四角立着大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花草树木在白雪的覆盖下不是很清楚,高高的石阶下平坦宽豁的地面全用白石板砌得平平整整,此刻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集着雪返照出冰冷的雪光。
大夫人跟以往一样并未现身,只是使唤周妈妈让王正林两人跪在门外并不让进屋。
“夫人说了,今天少爷您又晚了,看来是平日里对您的训斥的还不够,今日就让您好好尝尝苦头,也醒醒您的脑子,您就在这里跪着吧。”
王正林一言不语,撩开衣服下摆直直的跪在那里,夏朵薇只得跪在他的身后,寒风呼呼吹来,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样疼,王正林小小的身子挡在前面,给朵薇挡住了大部分的寒风。夏朵薇试图将暴露的脖子退回到衣领里,瑟缩着脊背牙齿又开始叩叩叩的响起来,这次她不敢再撒泼把手塞到他怀里,门檐下周妈妈凌厉的眼神一直盯着他们象恶鬼一般,仿佛随时上前撕裂他们。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渐渐明朗起来,这丝毫没有减轻两人的负担,雪反而越下越大,风卷着雪花打到人脸上又冷又疼,头上身上的积雪化成冰一直冷到人的心里,冷得无法形容,如同在漆黑的屋子里看不见光亮般的绝望。
“少爷,冷不冷?”周妈妈冰冷发问。
王正林不语,夏朵薇鼻涕横流冻成两根条条,太冷了,真想就这样昏倒,偏偏这个身体很健康,就是昏不到,她只有祈求王正林可以昏倒,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可王正林就像冰雕一样一动不动。渐渐的朵薇只觉得鼻酸头疼四肢麻木,耳朵嗡嗡的,又听到周妈妈说:“少爷,冷不冷?您要想早点起也可以,只要说一句林珺瑶是贱人,是千人骑的贱人,我就可以回禀大夫人让您起来------。”
王正林不语。
“您可是想好了,再这样跪下去,雪越下越大,你那老毛病可就又要复发了。”
王正林仍然不语,风呜呜的吹着,雪越下越大,一片一片落到男孩孤单瘦弱的身上已经渐渐开始堆起了积雪,要不是这种情况朵薇一定会笑出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人做的雪人。
“我说您这又是何必,您那短命的娘早就扔下您死了,我让您说这些也是为了给您保命,现在您该尊敬的是夫人,夫人操持这个家又是您嫡母,您就顺她一下就这么难?这样不忠不孝连我这个下人都觉得实在是该教训。”
风太冷,雪也冷,朵薇却觉得这个老婆子说的话更冷,心里一团怒火熊熊燃起,这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失去母亲的小男孩?这些人简直就不是人,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的妈妈,朵薇想到自己,母亲一个人辛苦把自己拉拔长大,又为了体弱多病的女儿操碎了心,以朵薇对母亲的感情如果有人这样说她妈妈,她一定去拼命。周妈妈趾高气扬居高临下的看着王正林,在她的眼里这就是一条狗随她搓圆搓扁哪里还是什么主子。朵薇看着这个可恶的老妖婆真想冲上去给她两耳光,但是她明白匹夫之勇是没有用的,现在也只有忍耐。
一个小丫头掀开门帘走出来在周妈妈耳边耳语一阵,周妈妈慢条斯理的道:“行了,起吧,大夫人宅心仁厚让您先回了,自己反省反省,早起请个安都这么晚,还能做什么大事?您这样让您的嫡母不省心,即使是贱人生的贱命也差不多点,毕竟还是王家三少爷,别太丢王家的脸面。”说完冷哼一声走了,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继续跪在那里。
半晌过后,朵薇终于缓过神来,艰难的立起身子,身上的积雪纷纷滑落下来,原来自己身上也是积雪皑皑了,活动活动关节后拉起已经完全无法自己起身的王正林,这才看到王正林闭眼流涕,脸上又是雪又是鼻水满脸模糊------这种环境下没办法不控制自己鼻涕,哪里还有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少爷样,表情又是悲愤又是屈辱,朵薇赶紧拿出手帕抖着手替他擦干净脸,然后护着他一步一挨的挪出门去。
两人一路发抖好不容易回到王正林的屋子,一群丫头围上来,有给王正林解开湿头发的,有给脱掉湿衣服的,有给端上热水泡脚的,有专门喂姜汤的------在香秀的安排下井井有条,仿佛已经演练了很多遍。
没人理会朵薇,朵薇只得去自己的小屋收拾了,抖抖索索的缩在床上,把所有的衣服和被子都堆到身上,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了,睡梦中不断的梦到妈妈,妈妈一会儿叫她要坚强,一会儿又告诉她要小心。一觉醒来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她居然睡了一天,肚子咕咕叫饿得要死。但一想起回来时王正林的惨样,顾不到自己翻身就去看他。
王正林已经醒来,但是躺在床上还无法起身,香秀看到朵薇有点生气的道:“小桃,我是不是给你千叮呤万嘱咐不要让少爷迟了?怎么又迟了,特别是这样的天气你要迟了那是要少爷的命啊------。”
“你别骂她了,不是她迟了,是我,今天她也是陪我跪那么久,你们都伺候我了,她还没吃呢,快把我刚喝的热汤给她端过来。”
香秀奇怪的看看王正林,这个少爷一向都是脾气暴躁孤僻古怪,哪里对下人怎么和蔼过,不过还是把汤端过来递给朵薇。朵薇也不推迟,咕咚咚两口就喝了。香秀看她这样的可怜也不再记恨,连忙又递上旁边的点心。朵薇也是毫不客气的接过就是一阵狼吞虎咽。这真是她两世为人最惨的一天,又冷又饿,差点就又交代过去了。
“香秀姐,你去休息吧,你也忙了一天了,让我来照顾少爷。”
“你刚刚才缓过来怎么能让你伺候?”香秀坚决推辞。
“没事,我都睡了一天了,刚刚也吃饱了,刚好活动下筋骨,今天的事情全怪我,你也让我弥补一下,不然我心有不安。”
“香秀,你去吧,我也没什么事使唤了,就想再睡会,你先去休息,万一我病发了,你还要照顾我。”
香秀听完只得千叮呤万嘱咐的走了。
“王正林,对不起,害你被罚了。”
“不关你的事,就是没有你,今天这样的天气我也是躲不过的,而且她不会真正让我死的,也就是受点皮肉之苦,她会让我一直活着受她的折磨,不然我早就去见我母亲了。”王正林咬牙:“我一定要报仇,我一定要将今日受的都还给那个老妖婆。”王正林忽又垂下眉目,沮丧的说:“可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报得大仇,你看我这身形和体质连活下去都已是难得,我真是恨我自己,我太对不起我娘亲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夏朵薇道:“有句话叫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信不信我?我一定会帮你,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一定有办法让你活下来并让你强大,我一定可以做到。”其实之前答应王正林帮他是有一点敷衍的,因为他害死小桃所以心里一直把他当坏人,帮他也是不情不愿,而现在通过这一天的共患难,她感觉到他的无奈和痛苦,这么小的孩子面对这种非人的磨难,还坚持不屈服不求饶已是非常不易,如果不帮他,让大夫人和周妈妈这样的恶人横行,这世道还有什么天理,所以她决定要真正的帮他。
以前虽然体弱多病,但妈妈并没有放弃对她的教育,为了照顾她,妈妈基本都是在家里办公,很多事情通过言传身教教给她,妈妈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再加上夏朵薇天资聪颖甚至可以说是过目不忘,只是动手能力比较差,但学习能力是很强的,再加上千年后的眼光和见识,夏朵薇就不相信还斗不过那个老妖婆。在这个异世界,自己和王正林都像是个小蚂蚁,一不小心就被人捏死,必须要奋进和反抗才能够保护自己和他,此刻他们的命运已经连在了一起。
“王正林,你相信我,你很棒,你一定会长大的,你也一定能报仇。”夏朵薇握住小男孩的双手,两眼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
“我要怎么做?”王正林仿佛受到了蛊惑,温暖从被牵的手里直达心底。他想告诉夏朵薇,虽然他只有10岁但是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握住男人的手是不对的,但是他开不了口,太温暖了,他需要这样的温暖,妈妈过世后再没有人握过他的手,给他这样的温暖,曾经一度他以为自己要冷死了,终于这样的温暖终于又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