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毓垂泪哽咽,但见泪花朦胧中闪现刘旸伟岸的身影,泪水滚滚而落。戚惠宣停在空中的手不知放到何处,众妃齐声跪地,刘旸幽幽绕来,对地上的人喝道:“往后,谁敢再以此事为难毓美人,朕赏她三十大板!”刘旸说话时关注着卫灵毓的脸色,竟不望众妃一眼,拉起卫灵毓的手飘飏远去。
原来,刘旸走后自钻入一片竹丛里,虽听到卫灵毓的叫唤,但心里毕竟难以平复,不想回答她,刚举步欲走,听到戚惠宣的挑衅,又停了步伐,静听她想做什么,又见卫灵毓无措辞以反唇相讥,纳闷之下竟没发现戚惠宣要对她动手,心情一急便喝斥出声。
卫灵毓从未想过,他会在众目睽睽下答应自己叫他九哥哥,更在众人面前把她带走,适才的害怕现已完全烟消云散,刘旸握着她软软的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九哥哥?”
“嗯。”刘旸加快脚下的步伐,举步若飞,不已就回到清华殿。无泪赶忙端茶送水,怀袖呈上几盘果仁。刘旸凝视着怀袖,心道:原来她便是怀袖,恁的她身上的英气竟还多过男儿。怀袖将头往地上重重一磕,在场之人也只有刘旸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放好一盘拔丝南瓜乳酪酥后方退了出去。
刘旸喝毕一盏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毓儿,你何以知道无悦师太便是秋姑?”
“是光……光告诉我的。”
“光?”
卫灵毓笑道:“不错,正是光。之前我不慎摔落青玉池底,昏死之际似乎看到过些微亮光,我已然浸入湖底,上面的亮光自然照不到里面去的,除非……水底自有一条通道通往宫外,本来我是不大注意的,今日早晨我睡得迟了,阳光打在我的脸上,我将这两件事联合起来一想便猜出半分。先前无泪说过,秋心姑姑被推入池后三日,捞起一套衣服,我那时就疑惑,怎么就只有一套衣服呢,但我冥思苦想也想不到为什么,幸好我那次落过水,否则还真的不能解开这个难题。”
“那也并不能说明无悦师太就是秋姑啊?”刘旸还是不知所以,张嘴问道。
“我们还望了一个细节,那便是无悦师太额上的十字疤痕,横长竖短,我一直都以为那是采薇、采萍的薇或萍字,但是我错了,我后来才仔细看太后的蘅字,恰好符合。无悦师太是太后娘娘的陪嫁丫鬟,也就相当于是太后娘家里的人,她被处于黥刑时自然要刻上蘅字,以示是太后娘娘的身边人。我上次出宫时,曾见过师太,她那时不念佛教经文,却念《楚辞》,她已与俗相离,自然不是哀叹自身,我又问了宫里的老姑姑,她们说太后生前最爱吟颂《楚辞》,无悦师太对太后娘娘衷心可鉴,虽已剃度为尼,但不时会自吟起来。是以我断定无悦师太就是秋姑,我叫怀袖帮我向紫袖借来太后的物事,就是这块香蘅玉佩……”卫灵毓边说着,边扯下腰带上的玉佩放在刘旸手中。
她又接着解释:“果在我的意料之中,无悦师太看见这玉佩时呆若木鸡,若她不是秋姑,还会是谁呢?适才,她提起了魏……魏安,我料想是魏安冒着生命危险将无悦师太从青玉池下的水道送出宫外并叫她在青莲寺躲避风头,哪知魏安因为是汗王身边的人而被处死一去不返,无悦师太生无可恋,大痛大悟下看破红尘,就在青莲寺出家为尼了。”
卫灵毓的剖析与实际情况完全吻合,当年无悦师太落入水后,魏安便借机潜入湖底将她从水道中带出去,他虽为太监,可对无悦师太当如妻子一般,而无悦师太也把他当成自己的丈夫,两人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但都心满意足,本期盼风波过后就可以长相厮守,哪知魏安与她便是天人永隔,兜兜转转始终不过纠缠“缘分”二字。
荔太妃那时捞了一套衣服,心中也存疑惑,见与蘅妃有关之人大多已被处死,猜她一个弱女子也不会做出什么大怪来,是以任由她离去,心里只道她早已死了。谁会知道,蘅妃的儿子一朝反策,竟做了天下共主呢?
刘旸心里都暗自佩服这聪明绝伦的毓儿,呆笑了笑。心想:此事既已水落石出,李瑱固有错处,但错不置死,我何不饶她一回。
于是,回了简阅殿,欲待下旨。
虽说已然解决了蘅妃的事,可卫灵毓丝毫高兴不起来,那日要刺杀她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他会顾忌十三爷而逃之夭夭,难不成是皇后娘娘派的,还是十三爷……
卫灵毓忙骂自己,十三对我最好,我怎可去怀疑是他派人来杀我呢?卫灵毓瞒着刘旸,誓要查出幕后真凶,怀袖端上瓜子,见她一脸愁思难解的模样问道:“美人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上次出宫返家,回来时遇到袭击。”卫灵毓说得淡淡然的,可在怀袖听来却是如锤击心,想到是她给刘旸报信说卫灵毓遭人刺杀,才引得刘旸怀疑他们两人情系的事,双手一抖,险些将盘中瓜子震落,不过她虽内心紧张,行动慌张,脸上却是若无其事,依旧还是如前那般稍带英朗的笑容。
突然想起来,说道:“美人可记得刚入宫时,水土不服而导致不能参加选秀的那几位?”卫灵毓点点头,忽然一怔,那时她并没有跟着自己,该事也被紫袖故意压制下来,宫中仅有少部分人知道,怀袖又是新入宫的宫女,她为何知道这事?但甚想听她继续说下去,是以并不询问她。
“奴婢觉得可能与她们有关。”
原来两日前,卫灵毓忙心于无悦师太的事,让怀袖帮忙打探消息。怀袖找到了宫里的老前辈——容姑姑,得到线索后,她在那里发现几个怨天尤人的女子。
刷刷几鞭抽在她们身上,容姑姑骂道:“还不快些洗衣服,仔细我打死你。”
中有一明眸皓齿,衣衫破敝的女子起身揪住她的长鞭斥道:“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可是儒州松郡刺使的亲弟弟,我总有一日会出去,待我跃上枝头成凤凰时,定有你的好受!”
容姑姑斜睨一眼怀袖,对那女子笑道:“哎呦喂,你只消像毓美人那样得到皇上的心,说不准,你还真有一日咸鱼翻身啦。”众人都知容姑姑是奚落她,怎料她真当真了嘴里含糊骂道:“什么毓美人,只怕她这贱骨头还活不到我得宠那时。”怀袖听了大怒,就要扇她巴掌,容姑姑好言求上求下请她不要与这样的狗犊子计较,怀袖害怕自己一时冲动给卫灵毓惹来事端,上齿咬着下唇恨恨道:“以后叫我再听到这话,我让你早点见阎罗!”那女子目瞪口呆,面如死灰,浑身哆嗦不住。
后来因为帮卫灵毓去找无悦师太对峙,渐渐地将那事搁置脑后,此时听卫灵毓说了,才将此事回忆起来。卫灵毓叫道:“不对不对,你是在两日前见得她,而我遇袭击乃为三日前,时间不符啊?”
无泪在旁听得起兴道:“怀袖姐虽是在两日前见的她,但并不代表不会是她呀,她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想必早已有那份心,保不准她早已打听好美人的行程,派人刺杀,又无心失口叫怀袖姐听到了。”卫灵毓也觉有些道理,当即派怀袖与暮苍去查那女子的底细。她,不得不找十三爷问一下当日的具体情形,是以偷溜出宫,只带了无泪。
茶馆楼上,卫灵毓和刘曜面对面坐着。
“十三爷,毓儿今日来找你,是想知道三日前你从黑衣人手下救我的事由。”卫灵毓也不拘谨,一颗炽热的心都放在了刺杀案上。
“我本来奉皇兄的旨进宫,路上一个戴着斗笠,看不清模样的人挡住我的车马,她叫我去救你。我本不太相信,犹豫不决不肯随她去,直至,我看到她手上拿着你衣服上的布我才断然相信,跟着她去,可她竟是一缕烟地消失,我正纳罕着,听到轰隆一声,来不及多想飞身去救你。”刘曜忆起当时的情景,仍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既不知斗笠人是谁,也不知黑衣人是谁。听卫灵毓说不要再提此事,索性也不去查。
卫灵毓在一段话中,着重点都放在“衣服上的布”,既惊叹刘曜看到布料就知道是苏家纺专门做给卫家小姐,整个皇城只有卫灵毓才穿这样的布料,又疑惑自己衣上的布怎么会在斗笠人手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