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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暗夜蔷薇

有些事情,太久远了,久远到,白沉弦已不愿意再回忆。

那大概是二十多年前吧,他救下那人时,自己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那时哥哥还在,而那时候的时光他最深的印象便是“岁月静好”这四个字。

他救下那人,是一个意外。

那是一个足够美丽的意外。

十五岁的少年,其张扬放纵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而白沉弦的张扬不羁爱自由更似乎是天性,那时的白沉弦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叫做侠气的东西,在哥哥的庇佑下,他一直是以一种很单纯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去看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干净的少年,不干净的世界,那些阴谋诡谲从一场绝美的意外开始。

少年心性轻狂,喜欢一人一剑策马江湖。正是四月的天气,说不得好,也说不得不好,就那样不阴不晴着,如丝细雨一连下了好几天。白沉弦对雨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他喜欢太阳,喜欢一切明媚的东西,且越明媚越好。

深夜,如丝细雨一如既往的下着,没有要停下的征兆。他在酒楼里,透过二楼的窗户向下看,街上的一如既往的冷冷清清,一切都没有什么生机,冰冷,沉寂。

然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有人自空中撒下一路蔷薇花瓣,如墨的颜色,透出无尽的诡异……

街道上,八个人抬着一顶黑色的轿子缓缓走着,在轿子的前方有一匹黑色的马,神态倨傲,马蹄声清脆,却也透着无尽的诡异。

好奇心驱使,白沉弦偷偷的跟上了那顶奇怪的轿子,他踏着一路蔷薇,却总有一种通往地狱的感觉。黑色的蔷薇花也很美,尽管,美的诡异。他一路跟着那群人到了郊外,已经过了夜半了,一切都在朝着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少年心性,却是胆大的很,就那样一直静悄悄的跟在身后,还没有被发现。

至于后来……他隐约记得那些人将那顶轿子抬到了一处像是陵墓的地方,那八个人将轿子放下,除去了头顶上的斗篷,随后又有十六个人到达了这里,后来来的那十六个人每个人都手中都有一个篮子,白沉弦想,那里面放的应该就是黑色的蔷薇花瓣。

华丽的爱情、绝望的爱、憎恨、诅咒、你是我的……黑色蔷薇花。

冥婚。

这是白沉弦当时唯一的想法。

当所有的蔷薇花瓣飞扬而起,轿子中那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孩儿走出来时,白沉弦只能用一个字来定义这个场面,那个字是——美。

娇小的身躯,血红色的嫁衣,黑色的蔷薇花瓣……那是白沉弦最深刻的记忆。

女孩儿在那些人恭谨的朝拜中一步步走向那开启着的墓穴,那个背影太倔强,似乎是早就有了必死的决心。明知道那一步一步是踏向地狱,却也没有回头,没有片刻停留,就好像是早就已经接受了死亡这个既定的结局。

他想,当初的自己本不该冲动的,而是应该潇洒的转身,再不停留。

如果他能看到结局的话,当初,他一定会选择离去。

只是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凄怆的结局只因一个错误的开始。

二十四个人,不算少。

十五岁的少年,身形单薄,眉宇之间却不见一丝畏惧之色。要他一个单挑他们一群……他才没有那么傻,白云庄最大的优势不是剑法,而是毒。

他只为带走那女孩儿,无意伤他们性命,所以只是让他们昏迷而已。

“你是来救我的吗?”女孩儿问他。

“你想要让我救你吗?”少年痞痞地问道。

“想。”那么肯定的语气,那么的毫不犹豫。

……

蔷薇花落了满地,雨声淅沥中,他带着她离开了。

而白沉弦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那二十四个人化作了二十四株黑色蔷薇,那匹马纵身跃入了那半开着的墓穴中,石棺严丝合缝的合住了。

而天空之上,一抹紫色一闪而逝。

……

“谢谢你救了我,我叫肖蔷薇。”

“九大家族中的萧家?”

“不,是生肖的肖。”

“那就好,你可以叫我白沉弦。”

……

他不记得后来的细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了,但那女孩儿到底留在了他的身边,那时的肖蔷薇只有九岁,他看到她,只想的到干净两个字。

他只有一个哥哥,所以,他是真心的将肖蔷薇当成自己的妹妹去疼爱的。他理所当然的对她好,却从来没有注意到她对他的感情并不单纯。

而那时候的他也太单纯,从来没有去查过肖蔷薇的身世。她说她是孤儿,他便信了,至于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一直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他喜欢这个小姑娘,却也仅止于哥哥对妹妹的那种喜欢。

白沉珩曾对他说这个丫头不简单,让他小心点,可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既然是哥哥说的,他在心里确实是对肖蔷薇产生了一丝怀疑。这个女孩儿太聪明,太美好,不像是该存在于这个世间的人。

但是他的怀疑并没有持续多久,两年后,他的哥哥失踪了,江湖人都认为他的哥哥一定是死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确信哥哥还活着。也是在那时,白云庄经历了一次最惨烈的洗牌。

白沉弦的成长从白沉珩的消失开始,失去了兄长包庇着的白沉弦,开始真正的沾染杀戮与罪孽,白沉珩死后的那一段时间,大概是白沉弦最狼狈的一段时间。

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或许这些远远不够,剑下尸骨盈山,所有的杀戮,都是成长的代价。

而那一段时间里,一直在他身边不离不弃守护着他的人,就是肖蔷薇。她一直以妹妹的姿态守护在他的身边。

无怨无悔。

大概吧,大概就是因为那样,他对肖蔷薇的戒心才变成了零。肖蔷薇成了他最信任的人,对于白沉弦而言,没有了哥哥,肖蔷薇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他也将自己所有的亲情都给了她。

但是他一直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肖蔷薇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他给的亲情。

他也是到很久以后才明白,肖蔷薇从来都不是如表面上那样喜欢轩辕韵。

黄泉一诺天堂笑……呵……错的从来就不是肖蔷薇,而是他自己。

年少轻狂,一场荒唐。

绝美的遇见,黑色蔷薇绽放出绝望的爱……天涯辗转成憎恶与诅咒,那不是她的错,而是他。

如果他不曾强行改变她的人生轨迹,这一切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到底,凤倾说的没有错,轩辕韵是因他而死。可以有一点凤倾说的并不对,他对于轩辕韵绝非是虚情假意。但是他隐约感觉凤倾是故意那样说的,就是为了激怒他,引起他波心底的波澜。

当年发生的事情,凤倾比白沉弦还要清楚,而肖蔷薇的身份,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冥婚不假,但肖蔷薇是跟谁冥婚,这一点,大概只有凤倾比较清楚了。

肖蔷薇留在白沉弦身边,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无解的局。那个人费尽心机,就是要将白沉弦引入到这场局中。无论如何,从一开始白沉弦就已经输了。

这个定论,太残忍,却也足够真实。

“你是不是在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凤倾突然问道。

白沉弦轻声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他是真的已经无话可说了。有些时候,真相往往要比谎言更加残忍。

比如说,现在。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当初,也会有今日?”凤倾说道。

没有当初,亦有今日……

既定的结局吗?

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大概,真的会是这样子的吧。

他恨白荼,恨了那么多年,到头来却发现恨错了人。真正杀了他挚爱的那个人,是被他当成亲妹妹的那个人。

多么荒唐,多么可笑!

“你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白沉弦问道。

“有些事情终究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珍惜眼前?”

“眼前?”

“你亏欠了白荼十八年的父爱,呵,不考虑偿还吗?”

白沉弦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前提是,我相信你说的话。”

“然后呢?”

“给我一个让我相信你的理由。”

“白沉弦。”凤倾唤道,“抬头看着我。”

白沉弦果真抬起了头看着凤倾,只是那眼睛里一片死寂与黯然。

“不如你来说说,为什么不相信。”平稳的声线,桀骜的语气,这才是凤倾。比蔷薇花要美的多,她身上的刺,也要比蔷薇花枝上的刺更要伤人。

“一错再错,错无可错。”白沉弦冷漠的回答道:“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你想放弃。”陈述句。

“不然呢?”

“如果我帮你,你并不是没有机会。”

“你会帮我?”白沉弦问道,“为什么?”

“你是白荼的父亲。”

“但我亏欠了他十八年的父爱。”

“补上。”

“我的筹码,并不够。”

“你还是我……未来的岳父。”凤倾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身旁的桌子,“不知道,这个筹码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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