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芷璃捧着那面古朴的镜子,将整个心神都陷了进去。看着诺大的祭祀场面,君芷璃的心却不知为何一直揪得紧紧的,像就是……很快就要失去对于自己来说很宝贵的东西,那种萦绕在心头的奇怪感觉挥之不去,却又怎么也找不到根源。
突然,笙乐声都停了,从山顶走下了一个雪缎华服的男子,值得一说的是,男子的头发是白色的,胜雪的白,长至脚踝,妖冶,迷魅。他从山顶一步步踏下,很轻,很慢,却在很多人的心里都惊起了滔天巨浪,包括——君芷璃。
“怎么会,怎么可能,绛泷哥哥不是已经……”死了吗?她曾亲眼看到他躺在冰层之下,那时的绛泷哥哥,就已经没有任何生息了啊。
君芷璃身后正在闭目打坐的空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置可否,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就已经注定的事情,哪里有答案可以寻找呢,随即又闭上了眼睛。一切的一切,对于现在的你来说,都没有答案……
君千寰漠视着面前的男子,嘴角噙着一摸若有若无的笑,对于绛泷的“死而复活”没有丝毫的惊讶,“你终于等不及了。”雪发男子轻浅一笑,“是啊,等不及了。”那笑意里,是极致的冰寒。
君千寰的神色柔和了几分:“绛泷,何苦呢?”
雪发男子轻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冰寒,“那你呢,又何苦把绛樰逼上了绝路?君千寰,你凭什么,她那么爱你!”
君千寰的眼中有一恍而逝的悲恸,真的只是一恍而逝,似是在回忆那一段少年轻狂的时光,有一个雪发明眸的少女笑着对自己说爱,却在一转身间跳下了悬崖,她纵是死,也习惯了寂寞,如雪山之巅的冰莲。他清晰地记得是自己在迫不得已之下将那少女逼上了绝路,他无心伤她,却不知那少女竟爱他那般深,宁愿一死也不愿伤他分毫。其实只要她愿伤他,只要她愿反抗,她可以很轻易离开的,可是,她没有,她不愿,抑或是不舍得。这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无奈,只是因为当时,他没有选择,那时的他,太年轻。
“绛樰的事,很对不起……”这是君千寰此生第一次道歉,但同时也是,一次没有得到原谅的道歉。
“那么,就用你,以及你身后这些人的鲜血来赎罪吧!”绛泷的语气极淡漠,淡漠到,无视生命的地步。生命,这种看似很奢侈的东西,早在绛樰身亡的那一刻就已经如同草芥了,没有了绛樰的世界,这世界只是单纯的……世界。
当年君千寰受天下人请命,要“诛妖”,可是人皆知绛樰非人,却无人明白她亦非妖,她是风雪孕育出的精灵啊!
“妹妹,我的樰儿,稍等片刻,君千寰,很快就会去陪你了,很快。”绛泷紧握着的手指节已经发白,“不管这罪孽多深,都由我独自背负。”绛泷最后看了一眼君千寰,展颜轻笑,明明温柔如水的一个男子,却让人感到无尽的寒意,他说:“我只是来通知你的死亡,接下来,迎接死亡吧。”那语气,似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君千寰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是那清浅的笑意,如同九月,也似是在听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他回头看了一眼宝灵寺的方向,轻声说道:“父亲,谢谢你。小璃,一定要快乐的活下去……”那一眼,穿越了无尽空间,透过那面镜子,直接看到了君芷璃的心底,那一眼,叫做爱与牵挂。
宝灵寺内。
“爷爷,为什么会这样,父皇他……”君芷璃感觉今日所见的事情都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接受能力。而空然只是睁开了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继续看吧。”满满的,都是无奈,还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意志。
然后,君芷璃发现自己除了看那面铜镜之外,已经不能干别的事情了。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并没有出现“害怕”这种情绪。
天梦山上。
苏伊雪走到了君千寰身旁,握住了他的手,问:“寰,你怕吗?”君千寰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点了点头,说:“我怕,我怕他会伤到你。”那么认真的语气,却让苏伊雪的心很痛,在生命的最后,他在乎的,竟然还是只有她,而不是她。
“没有你的世界,我不习惯,一起,好不好?”苏伊雪笑了,她将苦涩埋得很深很深,君千寰看到的只有那清澈的笑容,一如当年。
此时此刻,他们却又都在庆幸着同一件事,还好,逸恒没有来。
君千寰身后的死卫已经紧紧握住了剑柄,而九大家族的人都已经失控了,有的人甚至还想要逃走,君千寰冷冷地扫了一眼九大家族的人,只一眼,就让那些想要逃走的人如坠冰窟,北月之皇的魄力与气势在这一刻爆发无遗:“你们不必想着逃走了,不过,如果你们愿意,我也是不会阻拦的。”君千寰眼中闪着异样的光,继续说道:“因为,整座天梦山都已经布下了巨大的阵法,而这个阵法,我相信你们应该都不陌生,至少,是听说过的。这是一个禁阵,是封禁之阵,也是杀阵,更是禁忌之阵。”君千寰眼中的嘲讽之意越来越浓,“星、辰、血、禁。”苏伊雪喃喃道:“以鲜血祭苍天,借用星辰之力封禁空间的‘星辰血禁’?”她曾是苏家的小公主,自然是知道这个阵法的。
九大家族的人很快就有人惊叫了起来:“不可能,‘星辰血禁’可是九大家族的专属阵法,怎么可能?”是啊,他们九大家族的人还都在这里呢,难道九大家族想要把自己家族的人也一并杀了么?自然是,想的。到了现在,他们虽然嘴上不愿承认,但心底,已经是满满的悲凉,原来,我只是家族的一枚弃子啊,呵呵,这就是家族吗?
星辰血禁被誉为禁阵,自然也是有道理的,星辰血禁现世的次数并不多,最起码一只手是可以数过来的,但每一次动用星辰血禁都意味着会出现惊世之殇,而且,这个阵法,是必须要九大家族联合才能布下的。那么,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君千寰仰头看了看由蓝变成灰蒙蒙的天空,心中有了一丝明悟,不由得感叹到他们真是太高看自己了,一个‘星辰血禁’还嫌不够,居然又加了一重杀阵,可是,你们联合,就是单纯为了杀了我吗?看来,你们九大家族终究还是逃不出权之一字的诱惑啊,可北月皇朝,是你们想要瓜分就能刮分得了的吗?
天空开始飘雪,如梦幻的雪,将杀机完全内敛,没有人能感到那美得不带一丝寒意的雪花中蕴藏的无限杀机,最多,也只是感叹一下九月的雪来得太早了一些。
绛泷的声音再次传来,“君千寰,这可是我特你为你准备的灭世风雪,好好享受吧!”声音夹杂在漫天风雪之中,如同来自远古的低语。
君千寰启唇轻吟,苏伊雪将那两字听得分明,那是——焚天。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战”,点燃了数千人的战意,尤其是九大家族的人,将悲与恨转化为无尽的战意。
天梦山此时此刻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弱小的生灵已经失去了生息,雪花割破了它们的肌肤,体内的鲜血成了‘星辰血禁’的能量,只剩下干瘪的尸体。强大的生灵也都在尽全力抵抗着灭世风雪与星辰血禁,鲜血染红了尘埃,染红了飘落的雪花,触目所及,尽是雪色与血色交融。
唯有君千寰与苏伊雪站立之处,依旧只有那一男一女,不染半点雪色,携手并肩,面对着漫天风雪,他们的身边,是无形的火焰。只是,他们的眼中都显现出了怒意,原来‘星辰血禁’所禁锢的不仅仅是天梦山,而是整个天梦,数百万的生灵,都注定成为这场‘星辰血禁’的牺牲品。
“九大家族,你们好大的手笔,好狠的心……”
君千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看向了一个方向,哪里,一个雪发明眸的少女正在盈盈笑着,赤足向他走来,雪花轻飘飘的落在她身上,她似是雪中的精灵,那么美,那么无瑕。一步一步,跨越了时间,隔断了空间,君千寰似乎又回到了十年之前,而苏伊雪却在在到那少女的一瞬间就失了心神,怎么会、还有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