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历625年,君芷璃七岁。按照北月皇朝的习俗,公主应在七岁时赐予封号。作为北月皇朝唯一的公主,君芷璃的赐封大典是以最隆重的仪式举行的。
以九色珠璃为轿,又挑选99名高手护教,君芷璃安静的坐在轿子里,身旁还有她的母后、君千寰的皇后——苏伊雪。文武百官随行,三品以上的官员携家眷随行,北月境内六大家族各派九人随行,还有北月皇朝的君主——君千寰已在北月第一寺——宝灵寺内等待了。
一路笙歌,丝竹音渺。
而自凤历619年天降花雨之后,九月一日至九月三日便成了凤隐大陆祭祀花神的日子,因为那年的花雨给整个凤隐大陆都带来了大丰收,人们认为是花神庇佑。恰巧,君芷璃出生于九月三日,于是,君芷璃的赐封大典和花神祭祀大典合而为一。这也是君芷璃苦求君千寰遵循能合则合的原则,撒娇,卖萌,死缠烂打……过程虽然曲折,但结果还是很美好的,君千寰答应了君芷璃。
先至宝灵寺祈福,再转至天梦山举行祭天仪式,最后才是赐封大典。
……
宝灵寺内,一片祥和,完全没有因即将到来的贵客而显得嘈乱。而此刻,宝灵寺的高僧空然与君千寰盘坐在菩提树下正在谈论着什么。今日的君千寰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白衣,一头青丝仅用发带束起,带着几分游戏人间的随性洒脱。白衣胜雪,青丝如墨,君千寰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只是眉间却似乎有什么挥之不去的愁。
君千寰昨日就已经到达宝灵寺了,他在这棵菩提树下已经静坐了一夜,空然陪他坐了一夜,一夜月色清寒,却也一夜无话。
君千寰不说话,空然也不说话,一个看着夜空,一个看夜空中的繁星,直至——没有了繁星,也没有了夜空,直到曦光清浅,唤醒了沉睡的心灵,直到霞光绮丽,惊乱了一夜的宁静。
君千寰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了空然,眼中的询问之意不言而喻。
空然摇了摇头,“施主,贫僧只通佛道,只怕是无能为力。”
空然双手合十,微笑着看着君千寰,眸中一片清澈。
“可为什么,会是她呢?”君千寰迎上了空然的目光。
“贫僧只通佛道,这件事,即便是佛祖,也是不知道答案的,更何况是贫僧呢?”空然不再与君千寰对视。
“非要如此不可吗?”君千寰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天命可违,倒也不无不可。”
“天命……父亲,你何苦呢?”
“你既已知道,又何必再来找我?”
“因为,我没有选择。”君千寰的笑意愈发的浓了,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她,来了?”空然站起身,看着寺门的方向。对于君千寰的话,他不置可否。
“她,来了。”君千寰站起身,看着头顶上的菩提叶,眼中是满满的无奈。
她,正是北月王朝这一代唯一的公主——君芷璃。
空然是北月皇朝的上一任君主、君千寰的父亲,却在君千寰出生的那一年落发出家,成了这宝灵寺的僧尼空然,此后三十年再也没有回过皇宫。关于他出家的原因一直是一个迷,当君千寰十岁那年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平静的笑笑,然后回答两个字,那两个字是……炼情。
君芷璃出生那年,君千寰曾带着君芷璃来看他,他却闭而不见,而当君千寰回到皇宫之后,却收到了空然给他的信,信上只有一句话:“绝代佳人,倾城舞,倾国乱。”君千寰一直都是不愿相信的,因为信上的意思说的更直白一些就是——君芷璃背负着北月王朝的气运。后来,君千寰找了很多算命的人来给君芷璃测命,得到的答案却都一样,“乱。”只有一个字,乱。
命格缭乱无可测的乱。
“千寰,让她留在这里吧,天梦山,她去不得。”空然淡淡说道。
君千寰微微怔了一下,他的父亲居然会唤他的名字,三十年来这大概是第一次吧,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平复了心情,问道:“为什么?”
“天机。”空然苦笑,他为了这所谓的天机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十年了,为了这所谓的天机他抛妻弃子。
空然闭上了眼睛,再不理会君千寰,回想起了三十年前的一幕幕,都说他出家的原因无从追溯,他却知道,不是无从追溯,而是不可追溯。
早在三十年前,他就看到了今日会发生的一切,那是一个紫衣青年,恍若神袛一般出现在他的梦中,让他看到了关于他自己……曾经的一切,让他自己选择今后的路,可他和今日的君千寰一样,他们都没有选择。
那两个选择,一个是执,一个是舍。
空然再次睁开眼时,看着君千寰,喃喃道:“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扔在皇宫中三十年,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在那个牢笼里,对不起这么多年不肯认你,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能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对不起让你们母子孤苦三十年,对不起……如果可以,我愿用生命来赎清我的罪孽。
君千寰笑了笑,恨了这么多年,早就该放下了,在听到那一声千寰的时候就已经放下了吧,三十年来经历的伤与痛,三十年来经历的寂寞与愁苦,都已经散在了风里,散在了这棵菩提树下。若有来生,愿你不再弃我而去,我愿再次唤你父亲。但那只是——若有来生……
空然转过身,走向了禅房,今日的祈福他是不用出现的的,重要的是,他累了。
君千寰明显的发现,空然在转身的那一刻,苍老了许多,空然的背影是满满的萧瑟,有一种,怎么也化不开的悲凉,如同九月。
“记得,让她留下。”空然的声音打断了君千寰的思绪,君千寰没有回答,静静的垂下了眼睑。空然也没有再回头。
君千寰相信空然,或者说,他相信自己的父亲,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没办法去拒绝。
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当年父亲执意成为空然的原因吧,也总有一天,他会知道关于他、关于空然、关于她的真相的吧……君千寰痴痴站在菩提树下,却是在想着一些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
空然走了,因为他看到过今日的事情,君千寰死于天梦山,而他,早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或许,分别得早一点,会少一些伤痛。毕竟,这一切他都无力更改。
………………
“哇,母后,这就是宝灵寺吗,好美哦,比皇宫好看多了。”
“……”苏伊雪看着久经历史沧桑的宝灵寺,又看了看一脸迷醉的君芷璃,揉了揉眉心,这小祖宗,发型都乱了。
“哇,母后,这个圆圆的东西是什么,能吃吗?”君芷璃抱着一串佛珠,张口便咬。
苏伊雪连忙一把夺了过来,对于自家的小祖宗,她已经懒得说什么了。作为北月王朝这一代唯一的公主,君芷璃自出生到现在就没干过一件正常的事情。对于这一点,苏伊雪深有体会,以至于她现在只要看到君芷璃就会头疼。不过,她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对君芷璃好,尽管……君芷璃并非她的亲生女儿。
接下来并不漫长的祈福活动中,君芷璃闹出的岔子已经多到让苏伊雪麻木的地步了。所以当君千寰告诉她要将君芷璃留在宝灵寺时,她毫不犹豫的就开始安排……
祈福完毕后君芷璃被送到了空然那里,小小的君芷璃现在还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那个白眉老和尚让她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比九月还要亲切的感觉。
然后嘛,就很爽快的留下了,没有撒娇,没有哭闹,反正给人的就是一种很乖很乖的感觉。
“有没有好玩的?”君芷璃抱着空然的木鱼问道。
“一会就有了。”空然拿出了一面古朴的镜子,镜子是当年的紫衣人留下的,而现在,镜子上显示着君千寰一行人在天梦山祈福的场景,“诺,就是现在了,你看。”
“咦?好厉害呢!”君芷璃扔掉了木鱼,抱起了镜子再不肯撒手。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