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商十五年,帝都之内忽然兴起一股流言,传闻有人在望岳楼内见到了早已香消玉殒的越家大小姐,越无霜。
流言传得有模有样,越家大小姐的衣着,样貌,言行举止都被详实描述,不像是无中生有,倒颇有空穴来风之嫌。
很快,这个消息便传遍了帝都的大街小巷,有人说只是人有相似罢了,有人说是上天垂怜越家,让越家大小姐死而复生,也有人说越家大小姐根本没死,更有人说这是神仙显灵,特意让她返还人间看一看越国的百姓们,一了心愿。
市井坊间,对于越家大小姐出现在帝都一事,众说纷纭,为了一睹越家大小姐的真容,映证自身的揣测,帝都之人有事没事便往望岳楼跑,在那儿一待便是大半日,直愣愣地盯着少年少女瞧,连带着望岳楼的生意都更上一层楼了。
这一日,皇天不负苦心人,苦苦等待了多日的众人,终于见到那个传言中与越家大小姐长得极为相似的少女。
乍见之下,众人惊觉这位少女与越家大小姐根本不是相似,而是一模一样。在场无一人不觉得,这一面,不负他们盼星星盼月亮般的长久等待,他们坚定不移的执着守候都是值得的,特别是得知了这位少女的真实身份之后。
望岳楼内大伙儿将少女团团围住,光顾着打量她,倒是忘了问出心中积蓄已久的疑问,而这少女主动开口,解了他们的疑惑,她用少女特有的软糯的嗓音说到:“往日年少无知,闯下不少祸事,多谢诸位的担待,无霜在此谢谢大家了。”
众人听完少女的话,眼中疑虑更甚,出奇一致地保持缄默不语,一时之间,大堂之内鸦雀无声。
“越府满门被灭,家父家母惨遭不幸,无霜本不想再来帝都这个伤心之地,然日前家父托梦于无霜,斥责无霜不该因一己之私,致越国百姓于不顾,严令无霜返还帝都,以越国苍生为己任,不可自私逃避。无霜思虑良多,忆及往日家父的谆谆教诲,深感惭愧,下定决心,将来定要为越国百姓谋福祉,此前未将生还的消息告诸各位,无霜在此向诸位道歉,向越国百姓赔罪致歉。”自称越无霜的少女见众人无所回应,继续侃侃而谈,道完歉后还极为庄重地行了个礼。
“你如何证明你是越家大小姐?”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提出了在场众人心中一致的疑问。
“证明?无霜三年前被送往越山之时,身无长物,途中受到歹人袭击,身边的财物被洗劫一空,若非家父家母在天有灵,怕是无霜这条性命也早就丢在了那群歹人手中。此时让无霜实在拿不出什么来证明自己身份,有愧于家父所托。”少女本就泫然欲泣,说着说着,两行清泪自明亮的眼眸中滚滚落下,当真是我见犹怜,令本心怀疑虑的众人不忍再问。
“今日的望岳楼是怎么了?这般热闹。大伙儿不吃饭,围在一块,做什么呢?”人群之外传来一人略显轻浮的问话。
这一声惊扰了不知所措的看戏群众,使得众人纷纷将目光从哭得极为可怜的少女身上收回,转移到了门口处方才出声的少年身上,有人一眼便认出了那说话之人正是安正,安尚书之子,如今身居户部侍郎之职的安大人。
这安正与越家大小姐越无霜那是大有渊源,或者更确切地说,两人是结怨已久,仇怨甚深。
三年前,正是越家大小姐出事前不久,这安正就因为挨了越家大小姐的一顿打,重伤在身,搁家卧床躺了一月之久。
“安大人,正好,您与越家大小姐应当算是十分相熟的,麻烦您来认认,这位是不是越家大小姐越无霜。”
围观的百姓正苦于无法辨认这位自称是越无霜的少女的真实身份,安正的到来令他们看到了知晓真相的曙光,其中一人便建议让安正来做这个辨别真假的证人,而其他人对此并无异议,看来也对此举极为赞同,将希望寄托在安正身上。
“哦?越家大小姐三年前不是死了吗?如今怎么还会有一个越家大小姐,这事儿太古怪了,我可得好好看看,难道这世上真有起死回生这回事儿不成?”安正眉头一挑,将手中的折扇一合,缓缓沿着众人为他让出的道路踱到少女面前。
“唰”地一声打开折扇,一上一下不停地挥舞着它,绕着仍在原地掩面而泣的少女转着圈圈,众人只见这幅模样的安正安大人时而紧皱着眉头,时而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时而阴沉着脸,围着少女转了许多圈,绕得他们头都晕了。
而那自称越家大小姐的少女岿然不动得站着,渐渐平息了娇弱的哭声,就那样落落大方地任由安正打量。
“安大人,请问是否有结果了?”人群中有一人许是等得不耐烦了,忍不住出声询问,希望安正给出一个结果。
“像,太像了,这么些年过去了,安某也不敢确认,不过,这位姑娘确实与越家大小姐极其相似,她或许是越家大小姐吧。”安正受了旁人的催促,也不好再继续慢悠悠地绕着少女踱步,慢条斯理地细细打量这位少女。
而方才急着问话,确认越家大小姐身份的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对着少女下拜,高呼越家大小姐之时,被楼上一声突如其来的厉喝打断了一连串的动作,只来得及撩起衣裳下摆,其余什么都没做成,甚至还未来得及屈膝下跪。
“安大公子,你是老眼昏花了吧?”自望岳楼二楼凭栏处传出一阵粗粝的嗓音,话中之意在于质问安正。
一楼大堂内汇聚于一处的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那处也站着一位越家大小姐,样貌于与堂内这位别无二致,此刻正倚在朱漆雕花的栏杆处,笑意盈盈地俯瞰着他们。这一下可把众人搞糊涂了,大伙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惊疑不定。
“来者何人?胆敢嘲笑本官。”被取笑了的安正不甘示弱,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转而正色地对着楼上之人喝问道。
“安大公子,看来上一回给你的教训还不够,这么快你便好了伤疤忘了疼。你不认识我,总该认识我的拳头吧?”楼上的少女一边用沙哑的声音说着话,一边从望岳楼侧边的楼体拾级而下,还意有所指地伸了伸自个儿的拳头。
楼上的少女慢慢地走下楼来,而后施施然地在楼梯近旁的桌旁坐下,接着便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喝,就那么来来回回地转动着那杯水,看起来极其专注,全然不顾四周打量着她的目光和那些莫衷一是的议论之声。
就在众人来回打量着这两个形如双生子一般的少女时,方才让第一位少女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老者疾步奔至端坐的少女面前,扑通一声跪下,端端正正地朝着少女磕了一个响头,泪眼婆娑地对正扶他起身的少女说:“苍天有眼哪,让小姐历经劫难后得以保全性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老儿在此祝小姐此后一生平坦安顺,喜乐康健。”
“于老,您这是怎么了?这位是?”人群中一人与老者相熟,见他这般失态,出声询问具体缘由以及少女的身份。
“诸位,请听小老儿一言,这位才是越家大小姐越无霜,是国士大人的亲闺女。”老者拉着搀扶着他的少女的手,对望岳楼堂内众人斩钉截铁地说到,他那不容置疑的样子,看来已确认后来的那位少女才是真正的越无霜。
“凭什么你说什么,我们就要信什么?这两位姑娘容貌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怎么就能断定那个是真的,而这位是假的呢?照我说,这位才是真的,那位是假的,安大人方才不是证明了吗?”一个健硕的青年提出异议。
本与老者相谈甚欢,询问着各自别后情形的少女听了这话,安抚性地拍了拍老者的手,止住了他据理力争的冲动,随后瞟了一眼说话的青年,接着便仰起头,对着楼上喊道:“渊哥,有人说小妹我是假的,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口出诳言,侮辱国士之女者,杀无赦。”自二楼跃下一名少年,二话不说,拔除手中的宝剑,将剑锋对准那青年。
“是白家大少爷,白望渊。”眼尖之人一眼便认出了对着青年拔剑相向的少年的真实身份,不无惊异地喊出声来。
“大胆狂徒,你是何人?居然将剑对着无辜百姓,帝都之内,如此草菅人命,你眼里还有王法吗?”仍被团团围在中间的少女觉得此时是她出头的大好时机,方才风头全被那声音粗粝难听的少女抢尽,她想着能借着指责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罔顾人命一事扳回一局,给他扣上一个罪名,既可以得到众人的支持,又能让那与她长得想象的少女颜面扫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