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一番听起来像是训斥,实则是宽慰的话说完,便将唐统领手中的木盒递给了此刻已抬起头,一脸惊异的虞乐。
而虞乐来不及擦净脸上残存的泪痕,甚至忘了伸出手去将盒子接过来,就那么楞楞地,傻傻地看着小主公虞。
还是身旁的阿喜轻轻推了他一把,虞乐才终于从愕然中惊醒,反应过来此时最应该做的不是惊诧,而是尽快将主公手上的木盒接过来,毕竟主公虞举着这个盒子也不短了,不是一时片刻了,要保持着这个姿势也是很累人的。
以极其恭敬的姿势接过主公手中的木盒后,虞遵照小主公的吩咐,一丝不苟地探查了木盒的四周,确认并没有致命的机关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打开,只见一张纸条孤零零地躺在里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当着诡异至极。
虞乐请来卫越队中的药师,便是方才在松柏林中专心致志研究麻沸散的素,让他仔细地验查过这张可疑的纸条,待素反反复复地检查无误,确定纸条之上并无任何药物或毒物,这才恭恭敬敬地将纸条呈给一直等在一旁的小主公虞。
青衣少年虞接过纸条,其上只写着寥寥数语,却令一向镇静的虞脸色变了又变,将纸条看了又看,迟迟不能平静。
卫越队的一众少年,除了看过纸条的素,均对纸条之上有些什么感到万分好奇,如今见主公露出这般复杂多变的神色,心中好奇之心更胜,可偏偏他们的小主公拿着那纸条一直不愿松手,将它拿在手里看了一遍又一遍,似是那上面写了什么绝世武功的秘籍或是惊天大秘密一般,让他们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的猎奇心,探头探脑的,都想一睹为快。
这些少年围做一个圆圈,将虞牢牢地圈在了正中间,而外人想要进入这个包围圈内,难如登天,简直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而有些人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个人便是越山之主乌狄,他此刻正在少年的身后急得直跳脚,又苦于无计可施,哪怕拼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挤不进少年们围成的铜墙铁壁中,他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却只能干瞪眼。再者,这乌狄是自昨晚用晚膳之时被拿下过绑嘴的布条后,便一直处于有口不能言的状态,甚至在他睡觉的时候,那布条也是紧紧地与他嘴连在一块,做着亲密接触,因此他根本不能说任何话,当然不可能表示自己的任何想法,只能跟只兔子似的跳来跳去,还是徒劳地跳上蹦下的,因他压根儿便看不见圈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听不见这些少年们在说些什么。
卫越队的少年们至少还知道木盒是从深坑底下取出来的,也知道那系着众人心弦的纸条的来处,算是知晓一些底细的,如今也只是不知道纸条之上的内容,但或早或晚终归是能如愿以偿的,因他们的小主公虞不会对他们藏着掖着。但乌狄跟这群赭甲玄衣,深受青衣少年虞倚重的少年却截然不同。一则,他昨日实在被折腾来折腾去,实在是累得狠了,虽说是在这种荒郊野外,没有他素日里习惯了的高床软枕,锦帐缎被,但体力透支,以往娇生惯养的身体已然超出了它所能承受的极限,需要好好地休息休息了,因此他昨夜一闭上眼睛便陷入了黑甜的睡梦中,少年们请罪的动静根本撼动不了他的睡意,待到他一觉醒来之时,青衣少年虞这边已然发展到了开木盒的阶段。错过了前面的诸多片段,越山之主此刻一头雾水,压根儿不知道这些少年到底在搞什么鬼。本就不想被孤立起来,可睡了一觉起来却发现有大伙儿正在分享一个秘密,而这些个被分享的人里当然没有他的份儿,这样一来,他岂能不好奇,为了满足自身的好奇心,不错过任何可能与他有关的事,也为了找回一而再再而三丢失的颜面,乌狄自然更想要凭一己之力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二则越山之主与这些少年们非亲非故,半点关系都攀不上,指望青衣少年或是其中一个少年能善心大发,主动将秘密告诉他是不可能的了,既然指望别人指望不上,那就只能靠他自己,如此说来,这乌狄拼尽全力地往圈里挤,也不无道理。
此刻的虞似是终于看够了那纸条,将其交给唐统领后,任凭那群少年哄闹着往他推拉门身边凑,七嘴八舌地问纸条之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唧唧喳喳的,甚是吵闹,跟十数只麻雀一同吱喳乱叫一般,而神情看起来十分严肃的青衣少年虞却似听不见这些嘈杂的声音,对唐统领那边的情况也没有特别关注,因少年们不再围着他,虞得以轻轻松松地走至一边,静静地立在一颗松柏树旁,紧皱着眉头,好像有极其烦心的事压在他的心头,一时间无法释怀,令他舒展不了眉头。
青衣少年虞此刻想的是纸条之上写的字,那上面只有区区六个字“诛乌狄,得所求”,意思便是要想得到他此行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必须杀了越山之主乌狄,这意思再是简单明了不过,却令虞觉得十分不解,这装着纸条的木盒本就出现得十分诡异,处处透着古怪,若是少年们并未自作主张地下至深坑之中便永不会得到这个木盒,便也永不会看见纸条中的内容,而若是没有人突发奇想地下去坑底,那木盒中的纸条便也永不会见天日,照理说,这个木盒出现得应该比他们一行人要早得多,放这盒子的人是怎么知道他会救下越山之主,又会带着越山之主上路,即便那人他神通广大,将这些都算了个分毫不差,可那人又是怎么知道他放置的盒子定能被他拿到,而他又会看见盒内的纸条呢?
最令虞纠结的便是这“诛乌狄”三个字,他本只是想着将越山之主活捉便好,从未想过要杀了他。
“主公在烦恼什么?”唐统领将纸条传给了卫越队的属下们,又看虞在一旁愁眉不展的苦恼模样,忍不住出声询问。
“唐大哥,对于那纸条之上写的,你有何想法?”虞苦思不得其解,只得求助于一向成熟稳重的唐统领。
“主公,今日要上这越山怕是一时半会办不到,这放置木盒之人怕就是松柏林内设置陷阱,将越山之主活埋之人,依属下看,这越山之上凭空出现的坑洞怕也与这人脱不了干系,观其手段,想必也是一位神机妙算的高人,为今之计,也只能遵照这高人的指示,再说,既然上不了越山,这越山之主乌狄留着也是无用,杀了也便杀了,没什么好顾虑的。”唐统领认为此时别无他法,劝说小主公虞按照木盒内纸条上所说的,诛杀越山之主,先得到此行所要取的东西再说。
“越山之主不能杀。”青衣少年虞说到这里,声音弱了下去,似乎在忌惮着什么,而后犹豫了一会儿悄声对唐统领说到,“乌狄好歹也是越山之主,是越国千百年来的信仰寄托,关系着越国的国运,不能这么轻易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主公这话便说错了,真正关乎越国国运的不是他越山之主,而是经越山认可的每一任国士,如今的越国没有了国士,百姓早已失去了心中的信仰,区区的乌狄,还不配担起这信仰二字,他的命若能换来主公的契机,倒也算他乌狄的福气,不枉此生了。国士大人,堪称信仰,国士之死,乃越国之殇,而越山之主,不过是蝼蚁罢了,萤火之光岂可与日月争辉?主公,你之前不是这般与属下们说的吗?今日,乌狄必须死。”唐统领拿虞之前说过的话来反驳虞,认定是这越山之主挡了主公的路,觉得他非死不可,而后他附身凑近虞,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虞的心思,“那位当年便是殒命于此处附近,主公必是想从乌狄嘴里知晓那位的相关事宜吧。主公无需隐瞒属下,此事搁在主公心里已然多年,年深日久,早已成了主公心中的顽疾,日日夜夜折磨着主公,搅扰着主公的心神,令你时常夜不能寐,主公无需多言,属下明白。”
见唐统领将自己的犹豫认定是源于对故人的无法释怀,虞不想让他这般误会下去,却又碍于此事牵涉甚广,有许多事实在是不便与他明言,再则唐统领所言也并非全部为虚,他想要留住乌狄的命,的确有很大一部分是出于了解往事的考量,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弄清当年的真相,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最在意的人是怎么死的,临死前又遭遇过什么。
情势所逼,虞原本还想着等到了越山顶上才开口向乌狄询问此事,眼下万不得已也只能将这个计划提前实行,快刀斩乱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