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无霜向白望渊坦言,今日清晨被帝都之人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张告示,正是出自东方姝雅之手,这个消息对于将东方姝雅当做心头宝一般的白望渊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使得白望渊心神俱震,大惊失色,瞬间便坐不住了,原本安坐于石凳之上的身躯陡然直立起来,瞪着越无霜的眼睛中满是埋怨,浓浓的火气仿佛要冲出眼眶,朝着眼前的越无霜泼散而去。
“你说什么?你这丫头,自己胡闹就算了,居然还拖着姝儿下水,这万一有个好歹,你让姝儿一个弱女子怎么去应对?你这莽撞的丫头,怎么这么糊涂啊?薛家在宫里可还有一位太后娘娘,向来护短,若是知晓这件事当中有姝儿的份儿,不知道会怎么惩治姝儿。”白望渊急得团团转,来来回回地走着,与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无二,看得出来,他很是焦虑。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姝姐姐知,再无第四个人知晓。反正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姝姐姐自然也不会傻到自己去承认,那你呢?渊哥,你会将这件事四处传扬吗?”
“臭丫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怎会做有损于姝儿之事。”白望渊斩钉截铁地答道。
“那不就得了,既然知晓真相的人都不会将消息透露出去,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再说了,小妹是那等没脑子之人吗?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做事虎头蛇尾不是小妹我的风格,没有十足的把握,小妹不会贸贸然出手的。一应后续事宜,我早已布置妥当,尾巴也会清理干净,不会傻乎乎地留下把柄给人家。姝姐姐给我的那份手书,我用完便付之一炬了,是我亲手烧的,这事儿跟姝姐姐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就放心吧。渊哥,你要知道,姝姐姐也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是我最亲的姐姐,即便无霜再胡来,也不会将至亲之人置于险境之中。”越无霜觉得白望渊这般焦心,纯粹是杞人忧天,她已然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但愿如此。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白望渊勉强接受越无霜的解释,不过仍是觉得她做的事情有且妥当,接受的同时亦警告了她一句,并且橫了她一眼,以此来表达他的不满。
“知道了。”越无霜也自知此次是她理亏,得到白望渊的警告后很是识趣地应了一声。
“这便好。”听越家小妹应得这般爽快,一直悬着心的白家大少爷总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心情也舒畅了许多,但对越丫头将东方姝雅牵扯进薛家的是非之中还是心存芥蒂,眼神中流露出的不满并没有因越无霜的合作而减少,仍是斜着眼看她,神色之中满是谴责。
“重色轻妹。”越无霜对白望渊的不满选择视而不见,嘁了一声,浓浓的鄙夷。
对此,白望渊哼了一声,当做反击,两人你来我往,互怼起来,斗得不亦乐乎。
十数个回合下来,不知是谁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才斗嘴的那股子傻劲儿一去不复返,而后两人便笑作一团,他们似是意识到之前的举止有多可笑,多幼稚,毫不顾忌地开始互相取笑,笑着笑着,眼角处竟有泪光闪现,还弯下腰捂住肚子,着实有些忘形。
“丫头,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莫再把姝儿拖下水了。”白望渊仍是有些不放心。
“知道了,知道了,就晓得护着你心尖儿上的人。”越无霜的语气中,满是怨念。
白望渊知晓越无霜的脾气,对她这个人说话,可一不可二,多说无益,若是她想要听从别人说的话,说一遍就已足够,但若是她不想听,那即使说上百遍,她仍会当做耳边风,吹过就算了。眼下的越无霜正专心致志地转着手中的瓷杯,很显然,若白望渊继续说东方姝雅之事,即便说得再语重心长,再是循循善诱,最终也只能招耐心实在不怎么样的她烦。
尽管心里还是存在着顾虑,但为了顾念越家丫头的情绪,白望渊还是不得不艰难地转换了话题,将心中其余的疑问说了出来,他问道:“言归正传,说回方才的事。丫头,按照你的说法,那些人受了薛浩的迫害,年月已久,理应在当时便状告过他才对,为何之前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又为何他们会忍耐到如今,等你一齐将这些证据收集起来?”
越无霜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仍是一心一意地跟石桌之上的瓷杯较劲,让它的底部擦着光滑可鉴的石桌面,顺着一个方向不停地转圈,杯中仅剩的半杯水随着她的动作,上下晃荡,没有片刻止息。或许是杯中的水太少的缘故,或许是越无霜的动作算得上轻柔,总之,杯中的水虽不停地在晃动,却从未跳脱出杯外,没有一滴洒落于石桌之上。
听罢白望渊的问题,她头也没抬,静了片刻,便开口回答了他,虽然声音有些轻,但好歹也说话解了白望渊的疑问,白望渊听到她说:“形势所逼,半点不由人。薛家的权势盛极一时,虽不能说是一手遮天,但掩盖他们想要掩盖的事情并不是什么难事。当年有一件抢占田地,闹出人命的事情发生之时,那不甘心的死者亲眷凭借着一己之孤勇,写下状纸,妄图状告薛浩草菅人命,期盼着有为民做主的好官能惩治这个贪官污吏。结果怎样,被当堂打了五十大板,打完之后已然奄奄一息,命都去了大半条,最终被泣不成声的家人领回了家。这人也算硬气,被打完之后,在家休养了半个多月,一能下床走动,又拖着伤痕累累的残躯,再次状告薛浩。不过受过了一回皮肉之苦,他倒是学聪明了,知道不能从寻常途径入手,这刑部衙门他是万万不敢再去了,几经辗转,他找到了国士府,让我们家老头子给他伸冤。我家老头子的脾气,你也知道,平时就喜欢管不平之事,这人都找上门了,而后又听到那人言之凿凿地说薛浩竟做下那等丧尽天良之事,立马便坐不住了,拉着那伸冤哭诉之人直奔刑部衙门,对着薛浩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通呵斥。那一日公堂之上,薛浩被老头子骂得如狗血淋头一般,却碍于身份,半个字都不敢反驳,只能咬牙切齿地受着,那模样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而那状告薛浩之人在退堂之后,对着老头子便磕头拜谢,拦都拦不住,扯都扯不起来,还称赞老头子此举真是大快人心,为受苦受难的百姓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
“还有这么一出,我怎么没听说过?想必国士那回必定是大大地灭了薛浩那厮的威风,让他好长一段日子抬不起头了吧?要我说,他这种人就是活该,自作孽不可活,像这等欺软怕硬的家伙,嚣张惯了,就要这么治他,否则他真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当越国是他薛家的。”白望渊听到薛浩被越国士整治,很是解气,又有些遗憾不能亲眼见恶人遭报应。
越无霜闻言,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瞟了听说薛浩被责骂后大发感慨之词的白望渊一眼,笑了一声,接着说到:“那个找到国士府的人见老头子帮他好好地教训了害死他至亲之人的薛浩,把堂堂刑部侍郎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时别提有多欢喜了,对老头子更是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可就在第二日,刑部开堂会审薛浩抢占农田,逼死无辜一案,事情却发生了令人大吃一惊的变化。那个前一日还大呼冤枉,厉声指责薛浩丧心病狂,声称至亲之人惨死的老农,那一日却说自己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以至于混淆事实,诬陷忠良,他至亲之死是意外所致,与薛浩并无半点关系,至于强占农田一事,则纯属子虚乌有,是他胡编乱造的。不过一夜之间,一个满腔怨恨,誓要为亲眷伸冤的固执老农,居然说自己精神失常,所说的话全是胡说八道,前后判若俩人,差别之大,令人匪夷所思。”
“怎么会这样?平白无故的,那个人为什么要转变口风,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谎呢?他难道不知道,就差一点点,薛浩就能受到他该受的惩罚,而他的血海深仇也可得报,足以告慰逝去之人的在天之灵了吗?怎的突然就半途而废,还说出这许多疯话来,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真的神志不清了?那最终的结果怎样,薛浩难道就这样逍遥法外了吗?”越听越懊恼的白望渊原想喝口水来平复一下满腔的怒火,最终因实在气不过,水没喝成,反而是将手中紧握着的瓷杯重重地搁在了石桌之上,杯中的水因着他的这一过激举动尽数洒出,弄湿了他的手和大部分的桌面,足见他心里有多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