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沐无双小小翼翼地为萧然解开衣襟,将破烂的、嵌入伤口中的布片一条条撕出来,再用温水为萧然洗净伤口,涂上伤药,一举一动都那么周到、细致,萧寒烟的心里蓦然涌起一股又酸又甜的感觉。
“无双,谢谢你……”她的声音温柔如水,目光也温柔如水,唇边含着暖暖的笑意,静静地看着沐无双。
沐无双忽然觉得心跳加快,他迅速握紧拳头,暗暗咬牙,将这一瞬间的失态从心底排遣出去。微微垂下头,温顺地道:“这是奴才应该做的,郡主不必客气。”
“爹爹。”萧寒烟想起什么,坐到父亲身边,难得地露出小女儿的娇态,“是无双让女儿去求皇后伯母与丹哥哥的,无双对爹爹如此孝顺,爹爹要怎样奖励他啊?”
“郡主莫要如此,这些都是奴才份内之事。王爷是奴才的主人……”沐无双脸上泛起局促不安的红晕。
萧然拍拍女儿的头,笑吟吟地道:“你说呢?我想我的宝贝女儿肯定已经想好办法了,对不对?”
“依女儿说么……”萧寒烟美目流盼,“一会儿女儿亲自下厨,为爹爹与无双做一桌好菜,然后我们喝几杯酒,好么?”
“郡主不可。”沐无双连忙道,“王爷有伤在身,怎可饮酒?”
萧寒烟灿然笑道:“这下你可不知道了吧?酒对我爹来说,是扫愁帚,是钓诗钩,还有一种功效你猜不到,那就是……最好的疗伤药。”
沐无双听她说得有趣,忍不住也扑哧一声笑出来。想一想,调皮地道:“既如此,奴才僭越了。不如奴才去集市买菜回来,郡主再做,这样你我都不白吃,好么?”
萧然莞尔道:“看来只有我在白吃了。”
三人一起笑起来,满室温馨。
这时就听外面有人朗声笑道:“三叔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笑得出?我倒要看看谁能令我们三叔这样高兴!”
语声中太子萧丹风度翩翩地走进来,沐无双正想行礼,被萧丹一把拉住:“无双免礼。”
含笑回眸:“妹妹要做什么好吃的,可有我的份?”
萧寒烟嫣然道:“太子哥哥肯赏脸,小妹求之不得。好久都没跟哥哥喝酒了,小妹正想与哥哥一较高下呢!”眼波一转,又笑道,“旁人看着我们靖王府人丁衰弱,你们皇家皇子、公主众多,二伯父那边也有凌烟姐姐与飞弟弟,只有我们家就我一个……所以我绝不能示弱。丹哥哥你说对不对?”
“对,对。”萧丹笑着点头,“只不过喝酒厉害不能代表你就和男子一样强哦。”
“那倒简单,等我长大,我便去求大伯父,让我参军上战场,保家卫国。”
萧丹听得神彩飞扬,含笑赞道:“果然不愧是三叔的女儿,好妹妹,将来等我登基,必定封你一个女将军当当。”
“好啊。”萧寒烟盈盈下拜,“那小妹就先谢过太子殿下了。”
萧然看着自己宠爱的女儿与侄儿,唇边掩不住笑意,连身上的伤都似乎不那么痛了。
他们谈笑风生,却没有注意到沐无双的脸色有些发白,身子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翰墨林,掌柜再次迎进沐无双:“公子有何吩咐?”
“昨日我命你去杀的那个人不必杀了,事情有意想不到的进展,现在皇帝已开始信任我了。”
“这太好了!”蓝衫掌柜双目发亮,“属下马上去安排。另外,今日收到王爷飞鸽传书。”
“哦?父王来信了?拿来我看。”沐无双激动得声音发抖,接过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别时容易见时难”。
“父王……”一阵剧烈的痛楚如电流般袭遍全身,沐无双十指握紧,将那张纸条紧紧扣在掌心,咬紧嘴唇,咬得出了血。
“公子?”掌柜惶然低呼一声。沐无双浑身一震,往后倒退一步,背转身去,一滴泪悄悄滑落下来。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父王……孩儿明白……这灭国之仇孩儿一定会报,请你放心……”喃喃的语声从沐无双咬破的嘴唇里逸出来,他狠狠一掌击在面前的桌子上。
桌子哗的一声被击碎。
“公子?”掌柜又惊又喜,“你已经……?”
沐无双笑起来,笑容悲愤而凄怆:“是的,萧然传了我两成功力。哈哈,他竟然对我毫不设防!你说,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公子……”掌柜第一次见到沐无双的情绪如此波动,这位沉静而温和的少年,竟然也会有这样激烈的表情。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样子,他忍不住想流泪,“公子,你别难过。一切……皆可为。”
“一切皆可为?”沐无双重复了一遍,再次轻笑,“是的……一切皆可为。从离国灭亡的那天起,我便已经无心、无情,只为一件事活着,那就是……复国、报仇。我必须要去做,我别无选择……”
说到这儿语声低下去,几不可闻:“烟儿……师妹……萧寒烟,你莫要怪我……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为了我的使命,我只有……不顾一切……”
忽然将手指伸进嘴里,狠狠一口咬破,在一张白纸上写下“矢志不渝”四个血字,交给掌柜:“将这个回传给父王。”
“是,属下遵命。公子……请保重。”
沐无双点头,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孤独而坚定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