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谧,
山,很深沉。
我在这林中走动,
四周细虫低鸣,
参树静悄悄。
月色无声地撒下高汤,
地上的影淋成了落汤鸡,
影影绰绰,左右摇摆,
舞出瑰丽的长裙。
林中的夜依旧黑,
我依旧没有停歇,
身边来自月亮的天狼,
在我的影子里,
添上一副绝美的漫画。
我爱恋这夜色,
就像爱惜自己的眼睛,
是它融合世界一切黑白,
洗尽人间所有红尘是非,
给了我一个纯粹幻想的梦。
我拔剑在夜中起舞,
与这黑色交互,
我的心与它的心,
就在这刻相依相偎。
他走出小店,一直向大山深处走去。从早晨日出一直到黄昏日落,他一刻也没有停歇。今天就是十五,又是月圆之日了,每月月圆,他都需要寻找一个安全隐秘之地,去度过自己的劫难。
月亮渐渐升到了头顶,把山林照得更觉明亮。寂静的大山中只有他和他的雪狼慢慢地走着,他已经找了一天,最后选择了这个地方。他停了下来,坐在林中的一块大石上,一边抚摸着躺在身边的雪狼,一边望着夜空皎洁的月亮。
山中是那样的静谧,连灌木丛枝头上的花苞绽放的声响都能听见。此刻他心里也是静到了极点,整个人和山林中的草木似乎都融到了一起,很久,他的眼睛慢慢闭上了,然而下一刻他的双眼便突然睁开,整个身子倏地从大石上一跃而起,跃到了半空中,腰间的承影剑一瞬间抽出,月色下他舞起了剑。
月下,一人,一剑,一狼,一影。
疏影横离月下空,夜色如水剑如风。这场舞剑无人欣赏,有的只有雪狼一双清澈的眼睛,它不知道他的主人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它能看见空中那个如鬼魅般变幻不定的身影以及那把似有似无的长剑,也能听到长剑在夜里划破长空时发出轻微的声响,还能感受到他从它身边掠过时带来的那一丝微风,然而它什么都不能理解。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每至深夜只要他有所感触,那个变幻身影和那把似有似无的长剑便会在空中舞动起来。以前在大山的时候,有他的师傅欣赏他的剑舞,结束之后师傅会指点一二,走出大山后有他的师兄来欣赏,结束后他们也能够一起探讨,然而今天虽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会默默看着了,然而结束后,再没人能和他一起探讨了,他只能一个人闭目沉思。
空中舞动的正是无我剑,是他师傅六十年的心血。创造之初本有二十四式,然经过他师傅多年潜心专研,传到他手中时只有十二式,出山三年,他和他的师兄经过研讨,又将这剑法精减成了六式,两个月出来,他在山中有所感悟,最终将这剑法演化成四式:无形,无意,无剑,无我!然而他觉得还不够。这一套剑法到了今天已经精简到了一个极点,然而他总觉得缺少了什么,还差一点就可以完美无缺了,可是这一点到底是什么,他冥思良久,终究不能想明白。
夜深了,他重新回到了大石之上,看看天上的月亮,时间应该要到了,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灾难的到来。雪狼慢慢也闭上了眼,山间又一片静谧。
“冷,冷,冷!他嘴巴哆哆嗦嗦快说不出话来,寒气从他身体曼延开来。他感觉自己掉入了深深地冰窟,四周阴寒无比,冰冷的河水就像一把把利剑,不住地往他全身刺去,寒冰在身上冻结,就像虫子一样在他身上慢慢攀爬。
他的劫难开始了。
铁锤开始重锤他五脏六腑,一开始还轻,慢慢地加重,一锤一击,不紧不慢,很有规律地锤击,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破碎了,献血不住上涌。他感觉喉咙有甜,开始不住地吐血。
针扎的感觉也快速袭来,密密麻麻,遍布全身,每一块骨髓,每一个穴位,每一处肌肤,都有针在刺。它不像五脏六腑受到的锤击有序,它的刺毫无规律,迅速深入,让人难以预料,难以想象,无数针同时刺入全身,然后同样的针又往同一个地方扎去,越来越深,越来快,他只感觉全身都要被扎穿。
寒冷肆无忌惮,铁锤劈石断山,针刺密不透风,这纷痛痛不欲生,那这折磨生不如死!
他已经倒在了地上,全身蜷缩在一角,脸色无比苍白,五官扭曲狰狞,手中紧握的石头已经成了粉末,嘴角也咬破出血。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向他呼喊,“不要坚持了,自尽吧,死了一切折磨都会结束!”他的眼睛紧紧瞪着眼前的巨石,只需用力向它撞去,一切就都会结束,他便可以解脱。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二十一年了,这痛苦折磨了自己二十一年,自己不都挺过来了吗,这时候放弃他怎么愿意?他怎么舍得?他怎么甘心?要死,他早就选择死了,岂会等到今天,他忍受这炼狱一般的折磨二十一年,就是想努力地活着,好好地活着!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死,而且这一天不会太久,可是在这一天没有到来之前,他绝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是他向他师傅做的保证,也是他向自己立的誓言!
天蚕蛊,这世间三大奇毒之首,发作时,千锥刺心,万蚁噬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自打出生以来,他便承受着这天蚕蛊之痛,二十一年,每年十二次,二百多个月圆的夜晚,两百多次无情地折磨,这折磨一次比一次厉害,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也许下一个月圆的时候他就会死去,也许下下个。他无法预知自己的未来,死亡一天天在靠近,对他来说,死是一个不必着急的事情,因为迟早有一天它会到来,而这一天已经不远了,所以他把每一天都当作是生命中的最后几天来活,他珍惜自己还活着的每一时,每一刻,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好好活着。
折磨还在继续,痛还在加剧,他一次次因痛而昏过去,又一次次因为痛而醒来!身边的雪狼焦急无助地在他身边徘徊,脚步越走越快,主人身上的痛似乎也传到了它的身上,它一身长嚎,嚎声中无尽悲凉!
它的嚎叫本是无心,只是担心自己的主人,可是这山间的野狼却被这叫声吸引过来。东南西北无数双绿色的眼睛慢慢靠近,盯着地上的他和他的雪狼。
雪狼又嚎叫起来,全身的毛都竖了了起来,锋利的牙齿显露出来。它想将进犯的野狼吓走,但是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贪婪的野狼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越靠越近。
雪狼愤怒,他闪电一般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匹狼,一口咬向它的喉咙,那狼凄厉地惨叫,倒地身亡,几只野狼冲上营救,雪狼的利爪立即反击,献血染红了身边的草木,转眼间三只野狼便倒在血泊之中,周围的野狼见雪狼凶猛异常,再不敢靠近,纷纷后退几步,但始终不肯离去。
疼痛的折磨已经达到了顶点,他再也无法忍受,终于叫出声来,一声长啸把整个山间都震动,宿鸟惊飞,百兽惶恐。周围的野狼被这一声长啸吓到,纷纷四散而逃。这一声长啸之后,他便彻底晕过去了。
睁开眼睛,他知道自己又度过了一劫,他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活着就好。
雪狼昨夜守候了他一夜,已经在他身边睡着了,他看向身边的雪狼,又看看天色。天还早,还有好一会才会天亮,他不忍打扰它休息,便悄悄起身,活动活动筋骨。昨夜他的事他还记得,若不是有雪狼在身边,他此刻只怕是野狼的口中餐了。
出来已经两个月了,他想着也该回去看看了,于是他唤醒雪狼向山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