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猿一边用脏兮兮的猴爪子抓抓身上的虱子,一边慢条斯理地道:“算你聪明,三颗树就可成林,你也可以想象那三颗树是何等的庞大了。这颗树今年才四千二百三十余岁,在寻常人眼中是不得了了,但不要说那株上古神木了,单和那三颗巨木相比,也就是垂暮老人眼中的新生婴儿。”
风夕玦怀疑地看着它道:“这颗树的树龄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老白猿顿时一愣,它打了个哈哈,干笑着道:“这是俺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告诉俺的。呵呵,正事要紧,那破石像就在一个树洞里,你们且随俺来。”说罢就朝一处走去。
风夕玦看着它的背影,目中露出怀疑之色,也跟了上去。
老白猿来到树干一处,随手扯去了缠缚在上的蔓藤树丫,就露出一个两人高的树洞来。树洞里隐约有一个人形状的东西,但上面覆满了碧绿的青苔,看不太清楚面目,但从青苔下露出的黑灰色隐约可以看出是石头材质的。
老白猿一溜烟地窜上了那尊爬满青苔的石像,顺手拿出刚才摘的野果就开始啃起来,一边啃一边道:“喏,就是这块破石头了。”
风夕玦和秋鸾镜两人好奇地打量着这块据说是陆道钧神像的石头,风夕玦上前用衣袖擦了擦,石像面部的青苔被擦去,露出灰黑色的本体。大约是时间很久远了,面目五官早已模糊不清,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古稀之年的慈祥老人。
风夕玦仔细打量着这尊石像,对老白猿道:“这尊真的是陆道钧的神像,怎么会在树洞里?”
老白猿嚼着野果,口齿不清地道:“当年这颗大树还只是小树苗的时候,就长在石像旁边,依靠着石像遮风挡雨,然后小树苗逐渐长成了参天巨木。这世间万物皆有灵,哪怕是颗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树木,这颗老树长大之后感念石像遮雨之恩,就把石像藏在自己的身体里,用自己的树体为它遮雨蔽日。”
风夕玦听了这相依相存的故事也是感慨莫名,心中有些感动,随即感觉到有些不对,他看着蹲在石像头上的老白猿问道:“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好像亲眼所见一样?”
老白猿正嚼着野果,闻言顿时一噎,剧烈咳嗽着道:“这,这当然也是俺听俺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讲的。”
风夕玦半信半疑地看了这只神秘老猿一会儿,又转向了石像,这边默默那边敲敲,心中想着当年陆道钧留下这尊石像究竟是何用意。结果一不留神,手下力气稍微大了些,从神像右臂上剥落下来一大块石料。风夕玦顿时吓了一跳,假如这真的是陆道钧的那尊神像,可是从十万年前流传下来的古物,经历了那么久远的岁月不腐不坏,可不能坏在他的手上。
“喂喂,小子你放尊重点,这可是你们道祖的神像呀,可别弄坏了。”老白猿吐出一枚果核,慢悠悠地说道。
风夕玦这才注意到它正蹲在石像的头上,看着它那双沾满泥土的猴爪子就这么踩在陆道钧的头上,他眼角就忍不住跳了起来,心道和我比起来你才是大大的不敬。同时他心中也有些疑惑,这么容易就被他碰下一大块石料,那在那么悠长的时间里这尊道祖神像是怎么撑下来的?
他问了问老白猿,老白猿听了白了他一眼,道:“都说是神像了,自然要有点神秘感,这是天道在冥冥之中庇护着呢,不然怎么突出这个神字?”
风夕玦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这说了跟白说一样。
不料那老猴子又大有深意地道:“其实呐,这石像藏在这深山老林里不被人寻去,也是它万年不朽的重要原因之一,须知天威易测,人祸难防呀。”
风夕玦闻言顿时一怔,不过细想想却发现它说的甚有道理,假如这尊神像被人寻到然后带到世间,在神庙之上供奉起来,依这大陆上的战乱频繁,朝代更替,只怕早就连同神庙化为飞灰,从此不存于这世上了。
风夕玦忍不住又开始打量起这尊不起眼的神像,他总觉得当年陆道钧留下这么一个东西一定有什么用意,不然也不会有飘渺的传说一直流出,只是他一直猜不透。
这时候那老白猿吃尽了野果,打了个饱嗝,懒洋洋地看着风夕玦道:“小子,你费尽心思找这块破石头到底要干什么?”
风夕玦顿时面皮一紧,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想要来找机缘的吧,不用想也知道一定会被这只老猴子嘲笑到死。于是他道:“没甚么,只是想来看看。”
结果就听那只老猴嘿的冷笑一声道:“少来骗俺,你可是以为这儿会有什么道祖的机缘传承?”
风夕玦顿时吓了一跳,道:“你怎么知道的?”
老白猿忍不住翻起猴眼皮,阴阳怪气地道:“你当别人是傻的吗,你这样的人每年没有八十也有一百。这儿是王虞旧地,昔年那个末代败家子眼见大虞气运已尽,在这山上放了一把火,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无数宫殿连带着那些旧虞王室千年所藏的珍书孤本,名剑重器统统烧成了灰烬。前山的东西都被烧光了,唯独这山背不受波及,所以每年总有些像你这样的白痴到这山林中来,东翻翻,西捡捡,希翼着能挖出些残书破简,锈剑破鼎来。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要真有些什么好东西早就被那些捡破烂的先辈们捡去了,还会给你们留下些残羹剩汤不成?”
风夕玦一听,顿时泄了口气,他本来也没带什么希望,只是抱着万分的希翼而来,结果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料那只老白猿突然嘿嘿笑了起来,神秘地道:“其实你想要机缘,俺手里正好有一份大大的机缘,正准备留待有缘人。”
风夕玦半信半疑地看着老猴,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可不要骗我。”
老白猿不屑地斜着他道:“俺骗你作甚,这世上的人都是因着有好处才去骗人,你有什么东西好让我骗?”
风夕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也没什么东西好让这猴子骗的,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能相信,总觉着这只糟老猴子太不靠谱。
老白猿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白气,道:“爱信不信。”说罢不在理他。
一旁镜儿眼见事情不好,马上乖巧地道:“猴前辈说的,镜儿自然是相信的。”
那老白猿本来正猴眼看天做不屑状,听了这话立刻笑眯眯地道:“还是小女孩儿乖,不像某些人呐,机缘就摆在眼前却不会去抓住。”
秋鸾镜赶紧陪着小心道:“猴前辈,您那机缘,能不能给我哥哥呀?”
老白猿用眼角瞥了风夕玦一眼,也不说话。
镜儿立刻嘟起小嘴,瞪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道:“猴前辈,人家知道你嘴上不说,其实心底里最软了。您就帮帮我哥哥吧。”同时小手在袖中紧了紧握着的风夕玦的手。
风夕玦会意,虽然不太乐意还是上前道:“猴前辈,我错了。”
老白猿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想要这机缘倒也没什么,机缘本来就是留待有缘人的。只是你我非亲非故,俺又为什么要给你?”
风夕玦还没急,镜儿已经开始急了,关于风夕玦的事情,小姑娘可是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的,她急道:“猴前辈,我们在茫茫林海中相遇正是说明我们有缘呀,我哥哥向来也是福缘深厚的人,您就把这机缘给他吧。”
老白猿呵呵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把这机缘给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
“不过什么?”镜儿顿时急道。
老白猿眼珠子转了转,像只狐狸一样笑了起来:“让这小子拜我为师,他成了我的徒儿,那这机缘做师父的当然要给他了。”
风夕玦顿时不乐意了,他断然道:“这绝对不行。”在这个世界里拜师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比如一个人凭借一门绝技在这个世界上立足,那么这门绝技就成了他的立足之本,轻易不会外传。但是他会老会死,可是他又想要这门绝技能够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流传下去,假如他没有后人或者后人不合适,那么就会选择另外一个人来继承他的这门绝活,这个过程就好像一次生命的延续。因此师父的地位对于徒弟来说不亚于父亲,所以有事师如事父一说。而你在继承了师门的传承的同时,也要把前人的恩怨一同继承下来,师门的仇人来寻仇自然是来寻你。所以突然要风夕玦拜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哦,猴为师,他当然不乐意。
老白猿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地道:“不愿意就算了,爱要不要。”
风夕玦还没说话,镜儿开始不乐意了。他袖中的掌心一疼,就知道是镜儿用指甲掐了他的掌心肉。他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只听镜儿鼓着小脸颊,气呼呼地道:“拜就拜,有什么好丢人的,大不了我陪着你一起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