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边圆一屁股坐在落叶堆上,额头上渗出一粒粒汗珠,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老白,干嘛这么玩命,反正都是为了把鲁岩骗出来,慢点又没有关系喽!”
下宇最喜欢拿胖子开涮“呦,跑不动了!看看人家子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都比你体力好,可不要拖后腿啊。”
“去去去!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老白,你说咱这招能管用吗?子琪老爸如果发现我们开溜了,那还不发动大部队分分钟就找到我们,再怎么溜,也跑不过飞机啊。”
白歌从一块高大的岩石上跳下来,走到边圆身旁蹲下来“放心吧!虎父无犬子,子琪的主意,肯定没错!”
天色越来越亮了,阳光从树冠间洒下来,在地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白歌!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呢?”下宇四下张望,神色有些慌张。
“什么?”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山坳里有些怪怪的,从刚才一路跑下来,我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下宇更加焦虑,双脚不停的踮着小碎步。
“苏心、子琪,你们有发现什么不对吗?”白歌追问到。
“好像……好像……好像这片森林静的出奇,似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子琪吞吞吐吐,她并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会让所有人觉得毛骨悚然。
也许是正在逃亡,一行人摸着黑,匆匆进了山谷,谁都没有在意耳旁的虫鸣声去哪了,四周树冠上聒噪的鸟叫声去哪了。这一刻,静的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心跳声。一阵微风吹过,只看到四周的树叶随风摆动,却听不到任何哗啦的摇摆声。
下宇用食指塞进耳朵里,左右猛烈晃动几下,又倾斜着身子侧耳倾听。“糟了!真的没有任何声音?”
“各位别慌,跟着我,我们继续向前走出这片山坳,没准是因为特殊地形造成的大气原因。”白歌尽可能去稳定人心,他明白这个时候,恐惧是最可怕的东西,会瓦解每个人最后的心底防线。
山坳很深,隔着层层森林看过去,两侧的山脊不断增高,中间的山坳不断加深,直到遮蔽了视野,只能看到前后几十米的地方。
“白歌,白歌……”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声音。
在最前方开路的白歌停下脚步,转过头去,看到紧随其后的苏心紧皱眉头,嘴里好像还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什么?大声点!”
苏心也是一脸茫然,把手放到耳朵旁,试图听清楚白歌回复了什么。
五人停下脚步,在白歌的手势指示下,原地围城一个圈。白歌用尽所有的气力,大声喊道:“不对劲!不仅四周没有声音,连我们的声音也在减弱!我甚至都听不到你们再说什么!”
对面的胖子摇摇头,耸了耸肩“老白,大声点!我这听不见。”
白歌明白,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意味着什么,在正常的条件下,这种反自然、违背科学的现象一定不会发生,那此时此刻,一定是遇到某种能量的干扰,就像在太行山平衡村无底洞中看到的景象,极有可能是多维空间不稳定造成的异象。
下宇低着头,一个劲嘟嘟囔囔:“鬼打墙……鬼打墙……我们出不去了……”。这一切,在他眼中都成了萧瑟恐怖的鬼打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
子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看到身旁瑟瑟发抖的下宇,只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鼻子一酸,眼泪呼啦呼啦的掉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世界仿佛统一按下了静音键。在人的感官体系中,视觉的消失最能瓦解人的安全感,其次便是听觉。实验证明,处在完全没有声音的环境里,人的精神意志只能够坚持四十八个小时,这其间还伴随着各种幻觉,严重者甚至会逝去意识,进入另一个精神世界。
白歌对生物属性了如执掌,他明白这种“零分贝”造成的精神压力有多大,更加明白每个人的精神防线在这样的环境中随时都会决堤奔溃。白歌抬起头,想要通过不断摆动的右手让面前的同伴不要再沉寂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尽快的振作起来,走出山谷。
忽然之间,苏心急忙捂住自己的双眼,狰狞的面部已然开始嚎啕大哭。白歌一愣,看到苏心指缝中望着自己身后的双眼,满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鼓足了勇气,白歌缓缓的转过头,想要看看苏心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
目光随着眼角缓缓移动到身后,慢慢睁开眼。身后只是一片低矮的榉木林,林间低矮的灌木一簇一簇聚集在一起,似乎没有半点异常。
白歌长舒一口气,提在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放了下来,急忙转回头试图安慰苏心。突然,对面苏心的身后,站着一个披发的白衣女子,枯黄没有光泽的长发搭拉在面前,整张脸被遮挡去一大半,只留下中间一条缝隙,隐隐约约看到煞白没有半丝生气的面庞。白歌一惊,闭上眼用力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尽可能保持清醒。在睁开眼睛的时候,苏心身后却什么都没有。
“快走!跟我走!”白歌拉着身旁的胖子,伸手扯起蹲在地上的苏心,头也不抬的向前迈步。
就这样,白歌在前边匆匆忙忙带路,胖子呼哧呼哧跟在身后,下宇嘴里一颗不停地喃喃自语,苏心一直捂着眼睛不敢直视,子琪边走边哭。一行五人在深山林里跌跌撞撞,也不知走了多久,却好似仍在原地打转。
隐隐约约,白歌又看见那个白衣女子,她站在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旁,任凭四周山风劲吹,那人的头发衣衫却丝毫不动,只见她缓缓举起一只手来,伸出煞白发乌的右手,食指指着山岗前方的一个山洞,发髻间露出一张乌黑乌黑的牙齿,嘴缝间流出一道浓水。
白歌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一切只是自己短暂失聪产生的幻觉,可那个似人非人的物体一步一步挪了过来,手指一动不动的指着山洞那个方向。僵硬的躯体每动一下,都觉得要调动身体所有的骨骼。假若不是耳朵已经失去了辨识声音的能力,白歌相信眼前一定传来骨骼间摩擦碰撞的咔咔声。
“喂!醒一醒!”
当耳朵听见声音的一瞬间,白歌仿佛重新找到了存在感,风声、鸟叫声、虫鸣声,还有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所有能够辨识的声波凶猛的灌进耳朵里,让整个世界再度充实起来,白歌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一阵踏实与心安。
“老白,你没事吧!还好鲁岩来的及时,不然我们恐怕凶多吉少啊!”林边圆扶起躺在地上的白歌。
“鲁岩,我们这是怎么了?”白歌问道。
“我赶到的时候,你们五个都晕倒在地上,后来我才发现,这里的地势很低,山风很难吹到这里,估计是长时间积累出来的瘴气,让你们都有不同程度的中毒现象吧。”
白歌拍了拍脑袋,努力回想之前看到的画面。“我们进这片树林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任何雾气啊!而且还有山风吹着树叶哗啦啦的响,没道理是瘴气中毒。对了!我想起来了……”白歌一跃而起,一扫之前的虚弱,提起精神朝着山腰方向走去。
“老白,你要去哪?”边圆紧随其后。苏心、子琪见状也跟了上去,鲁岩警觉的依旧像一只猎豹,时刻盯着四周的一举一动。
山腰不远处,几棵弯弯扭扭的槐树后边,一个不大不小的山洞赫然出现在山体岩石边。白歌站在洞口,将周遭的树枝杂草拔拨分开,洞里一片漆黑,视线范围内并看不到什么东西。
“神了!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山洞?不过,我可劝你别进去,万一有个熊啥的!”边圆探进去半个脑袋,嘴上说这一套,可心里却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鲁岩,有带光源在身上吗?”白歌问道。
“队员身上有冷光棒。一共三只,我陪你一起进去。”说完,鲁岩接过队友手里的半自动步枪,抽出一根冷光棒,左右扭动几下,淡绿色的光芒照亮了半个洞口。
鲁岩第一个走了进去,微弱的荧光只能让他看到眼前不足几米的地方。白歌跟在后边,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在他的脑海里,还记得那个披头散发半人半鬼的东西,尤其是一手指着山洞,面容恐怖骇人。苏心搂着子琪,小心翼翼的跟在后边。下宇总是偷偷摸摸的站在队伍最后,摆出一副随时开溜的样子。
当啷!
洞内发出一声清脆的铁链声。
鲁岩举着枪,对准声音传出来的地方。
滴答、滴答……四周的尖石上时不时滴下水珠来。
“瞧!前边铁链子上拴着一个人!”鲁岩举起枪。
微弱的荧光隐约照亮内洞,一颗上下贯通的石笋上,盘绕着一圈铁链,铁链尽头拴着一具尸骨,一指粗的精钢穿透脊椎,死死地将它拴在石头上。
鲁岩侧步走过去,用脚碰了碰尸骨,说“这是穿脊钩!不仅是锁死这个人,更是钉住它的灵魂,往往是古代陪葬时用来惩戒巫觋用的刑法。墓主希望这些生前为自己通天地的巫觋们死后继续效力,就采用这种方法。北宋的时候,这种直接杀死人的方式演变成一种酷刑:锁骨钩。从钢钩从肩胛骨穿过,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同时却也丢失了通神驭鬼的功能。”
继续前行,洞穴的空间逐渐增大,两侧并列放着一排一排的尸体,这些尸体,与先前洞口石笋上的尸骨完全不同。他们保存相对完好,只是由于潮湿的原因,些许尸体被冷泡的有些浮肿,一具一具并列放在两旁的石壁下方。
白歌看的真切,那些尸体,恰是刚刚在树林里看到的白衣女子,一身白色连衣裙纱,枯黄留长的发髻。记忆中那恐怖的一幕,依旧历历在目,让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不远处,一口巨大的铜鼎摆在中央,四周填满了烧焦的黑炭,铜鼎上方的岩石被烟气熏得乌黑。
下宇战战兢兢的跟了上来,用胳膊肘碰了碰白歌说道:“哥,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么?是古代祭祀时用来煮尸的,也有用作烹刑的。但是看这架势,应该是某位朝廷大员私自在这里研究哪一类巫术,不知道失败还是成功。不过,用穿脊钩锁住洞里试验品的灵魂这一招够阴损的,这些孤魂野鬼几百年间都不得脱身,只能在这阴冷黑暗的洞里挣扎,哎!”
也许是因为附近人多,苏心与子琪也并没有觉得可怕,只是对眼前这一幕充满了愤懑与同情。
“好了,各位!这只是一个古遗迹,我们可以回天文台了。”鲁岩说完,换了一根荧光棒。
“我有个小请求,不知道您是否能答应我。”白歌对鲁岩说。
“你可没有权利交换条件哦!不过你可以说来听听……”
“出去的时候,能把那条铁链子打断吗?”
鲁岩愣了几秒钟,似乎一下子明白为什么白歌在昏迷的时候一个劲的在挣扎,并且在醒来后第一时间就往这里跑。“很为难!这里还是交给文物局处理吧。”说罢,就收队往洞口走了。
子琪站在一旁,听到两人的对话,气不打一处来。“小岩子,这点事情你都做不到吗?还让我怎么信任你!”
鲁岩一把甩过枪,抗在肩上一声不吭的出去了。留下子琪站在那使劲跺脚。
哒哒哒!
一阵急促紧密的枪声从洞口传来,铁链应声断开。
鲁岩单手举起枪头,用力吹了一口气,对着直嘟嘴的子琪说“不小心,走火了!”
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吹起一阵邪风,气流从里到外,其中还夹杂着呼啸、哭喊、哀啼,这股风,像是带走了山洞里的冤魂,将残存百年的怨念吹的烟消云散。
白歌欣慰的笑了笑,最近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感到心安、感到救赎的满足感。也许,这次误打误撞,让他更加坚定了探索未知世界的信心。对他而言,蓝茉莉基地正像是这个古代祭祀场一样,不同的是以往人类只能依靠巫,而现代,却有相似而又不相同的科学。白歌走到洞口,回头望去,心中祈愿蓝茉莉基地不是像这个地方一样,充满残酷与暴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