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灌升酒。”喷吐着酒气的何员外郎扯开夜风中晃动的帘子,被磨出老茧的手里握着旧酒囊。
柜前的少年小二却没有理会,转身端出煮着酒的小火炉,炉火上的酒壶喷吐着温暖的酒气。一盘熟肉,一碟花生,一如往常摆在窗前的小桌上。然后才接过酒囊,拿去灌酒。
醉醺醺的何员外郎晃晃悠悠地落座。伸木筷夹起一片熟肉。却不见熟人落座,于是扯开嗓子“陈掌柜…陈老鬼!”却没有听见回应,“陈狗娘养的…再不出来…再不出来酒钱…酒钱就…就不给了。”
少年灌完酒,转身走到何员外郎的酒桌前,递过灌满的酒囊,“掌柜的回老家当道士了。”
小小的酒馆,除了低着头的少年和伸着筷的中年书生再无一人,居然显得有些空旷。两人也一言不发,只听见从街上吹进来的凛风和片雪。
何员外郎颤抖的手从火炉上取下酒壶,倒进小盏里,洒出来不少。索性,何员外郎伸手把剩下的多半壶酒洒在了桌前,像是在祭奠谁。
冷冽的风又裹着雪粒抽了进来,柜上的烛火不住地晃动,酒壶摔在地上,留了一地的瓷片,瓷片上升腾着酒液的雾气,桌上趴着疲惫的书生。
云梧王称帝,哦不,新皇登基的第一个月末,何员外郎死在了城北的酒馆,他常去的那一间。那一夜的京城很安静,一切的云涌风起突然地安静了下来,就好像那位负有名望的何员外郎的心跳一样,静止地无声无息。
少年脚上的旧靴踩着路上的积雪,沉静的冬夜里只有咯吱咯吱的响声。或者,还有腰间酒囊里酒液晃动的声音。少年不自觉地联想到之前的每个夜晚,那尊小火炉上沸腾的酒和氤氲的蒸汽。还有相熟的……已经死去的长辈。少年起初并不喜欢酒,现在却觉得每一个嗜酒如命的人都或多或少有着他们烂醉如泥的理由。比如丧妻的掌柜,不中进士的秀才阿三。于是他取下腰间的酒囊,把一口烈酒灌进嘴里。
“大人……”有人欲言又止。
“只是个无辜的可怜孩子。”回应的声音和少年远去的脚步声都淹没在了沉寂的雪夜里,消失在天际的两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