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我的然儿,你多少吃一点,不吃饭可怎么行啊……”原宫主蒋中天居所内神剑三娘端着一碗人参百花汤,边轻轻吹气边说道。
“娘,你先放在一边,我现在吃不下。”司马萧然头也不回地说道。
司马萧然自打从仙泉洞回来便仿佛失了魂魄一般,每日将自己关于房内,只是盘腿打坐,望着窗外出神,食不知味,睡无安寝。
神剑三娘将汤碗放于桌上,看着桌上放着的之前送来的其他吃食:蛇羹、桂花千层糕、芙蓉鱼丸、竹筒蒸饭均是丝毫未动且早已冷掉,神剑三娘的心也如同那些饭菜一般凉了下来。
“你可是还在生娘的气吗?”神剑三娘黯然问道。
司马萧然背对的身体在听到神剑三娘的话语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而后缓缓道:“没有……”
“那你就不要做出这副样子!”神剑三娘高声说道,而后轻轻出了口气,目光却黯淡下来:“娘现在什么都不在意了,只求能陪在你身边,只求能看到你每天开开心心的,萧然,娘没别的要求了。早知道你会这样,娘宁可呆在那洞里一辈子受尽折磨也好过眼睁睁看着我的然儿每日失魂落魄却无能为力。”说完神剑三娘便收了之前桌上已经放了几天的菜肴,可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没拿稳,一不小心失手便打碎了其中一只瓷碗,慌忙收拾的时候又被瓷片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指,鲜红的血液立刻从伤口溢了出来,神剑三娘片刻的失神后无声地哭了起来,就在这时,神剑三娘感觉后背一暖,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刚好迎上司马萧然惭愧的双眼。
司马萧然眼眶微红从背后轻轻抱住自己的娘亲说道:“娘,萧然让您受苦了,萧然明明知道您的无奈却还是只想着那点儿女情长而忽略了您的感受……在心底里……萧然何尝不希望娘亲也能每日开开心心的呢?”
神剑三娘听完后喜极而泣,哭得更厉害了,赶忙转身也抱住司马萧然道:“好然儿,果真是娘的好然儿,快!快把饭吃了!”神剑三娘娘赶忙用手指擦拭泪痕高兴地说道:“你等着,娘再去给你做几样好吃的菜肴,快!你先去把参汤喝了!”说着边催促司马萧然吃饭边疾步出去准备其他的菜肴了。
神剑三娘刚走出司马萧然的房间便碰到云顶天宫的大长老千羽带着几名宫人,神剑三娘赶忙以袖掩面侧身而过,这不自然的举动也惹得千羽频频注目。
千羽随后走进宫主的居所内环视一圈后直言道:“司马萧然,副宫主不日便要继位宫主,这房间怕是要你尽快腾出……噢……对了还有那往生镜也一并交出来吧,此乃宫主御用之物,任何人均不得私藏!之前宫主对你宠爱有加,我们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你可休要再胡闹了!”
千羽说完便徐徐走出房间,而后对随行的两名宫人道:“你们便守在这里吧。”眼睛看了看那两名宫人后又瞟向屋内,那两人随即会意回答道:“明白。”
司马萧然七岁便被宫主收为入室弟子,常伴其左右,更是和蒋中天同吃同住,众人无不对其尊崇有加,别说是长老,便是副宫主也不曾跟司马萧然大声讲话,可现在蒋中天一死,其余人等便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明目张胆地向司马萧然下逐客令,一个长老都敢在司马萧然面前耀武扬威,司马萧然嘴角苦笑。
神剑三娘留意到千羽进了宫主房间后便刻意放缓了脚步,不动声色地远远听完房间内的谈话,脸色阴沉下来,想当年司马真还在的时候,长老中哪里轮得到千羽这个老东西讲话,一把年纪了,修为却也不过如此,不过是看他岁数大了,又颇会溜须拍马,才让其坐上长老之位。现如今天哥已经死了,无人给萧然撑腰,而自己现在虽说回到宫内,可由于多年不在宫内,早已无人可以亲近,加上当年神剑三娘行事为人也颇为低调,并不为众人所熟知,这突然回来身份却也有些尴尬。
人影闪动,原本站在原地的神剑三娘此刻微微回过神来,不远处一名年纪轻轻的宫人迎面走来却看都不看神剑三娘一眼,神剑三娘眼角余光瞥见那宫人随身佩戴的宫牌仅仅是最为普通不过的暗红色木纹,只有天宫内的记名弟子才会佩戴此种纹路的宫牌,这种弟子甚至可能都没被写入天宫宫谱,一个如此身份卑贱的宫人也可肆意行走于内宫而无人阻拦,甚至见了神剑三娘也丝毫不懂得回避,而现如今自己的儿子——前任宫主的入室弟子,却要被人从居所内驱赶出来——什么腾出宫主房间,简直是胡说八道!甚至还要然儿交出往生镜,这是把然儿当成偷东西的贼了吗!神剑三娘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如同飞沙走石、暴风骤雨一般丝毫无法宁静,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神剑三娘原先只是时刻牵挂萧然,无暇分心其他,现如今这些人一再的挑衅让神剑三娘极为厌恶和生气,她脸上愤怒的神色不过出现片刻便悄然收回,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一脸诡异的微笑,而后自言自语道:“然儿,母亲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善良的司马夫人了,既然老天让我们母子重逢,那这天底下便再无人有资格让我们母子忧虑,从今往后任何人胆敢对我们母子有一丁点不敬,母亲一定让他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从前蒋中天能给你的,现在母亲一样能给你!”
神剑三娘回头看向那名走远的宫人,只是此时脸上再无丝毫表情,不过注目片刻后便离开。
刚才与神剑三娘擦身而过的那名宫人不多时便迎面碰上原路返回的千羽长老,只见这人赶忙低头并将手藏入袖袍之内,神色也慌张了许多,可千羽似是心情大好,并未在意,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眼看千羽从自己身旁经过却没有多言,这宫人不知怎的竟然摔倒在地,眼看着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上掉了出来,那东西来回碰撞折返几下竟好巧不巧的停在了千羽的脚边,千羽这才顿住身子,挑高了眉毛看向那不知死活的宫人,正要发问却突然看到滚落到自己脚边之物,略微愣了一时半刻之后竟慌忙将那东西捡了起来,千羽观摩着手上的这个物件,神色中竟是有片刻的恍惚。
“你这东西从何处得来,又要带往何处去?”千羽半晌才问道。
“我……这……”那名宫人吞吞吐吐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不说吗,难不成要宫法伺候才讲吗?来人把……”千羽作势欲叫人来。
“长老赎罪!弟子……弟子并非……弟子自知有错,望长老责罚!”那名宫人声音颤抖,似是十分害怕。
“你实话实说便是,只要所言非虚,纵然是有些小错我也自当饶了你,说吧。”千羽道。
“长老有所不知,我是咱们宫里的记名弟子,身份卑微,前些日子母亲病重,父亲又受了伤,家里过的捉襟见肘,我哥哥又是个江湖混子,每日帮人上门要债,也是饥一顿饱一顿,昨天哥哥来信要我接济接济家里,我虽说人在云顶天宫,可却是身份最卑微的弟子,哪里还有宽裕接济家里,可我又不想惹父亲、母亲还有哥哥担心,便带了些跟师兄弟凑的银两去家里看望,碰巧看到哥哥在把玩此物,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是那日哥哥去一祖上家大业大却坐吃山空的破落户家要债顺手拿来的,我看着像个稀罕物件、又像个喝酒的杯子,便打听到副帮主素来喜欢这喝酒的家什,想着悄悄进献与他,说不定能得些赏赐好让家里好过些。”那名宫人神情认真中透着伤感和些许无奈,听起来仿佛字字发自肺腑。
“你可知这是个什么东西?”千羽问道。
“弟子愚钝,并不清楚。”那名宫人叩头回应道。
“这东西不过是用最常见的西荒彩晶石做的一个茶杯,工艺倒还精美,不过这种东西咱们副宫主那儿要多少有多少,不是什么稀罕货,倒是你,一个记名弟子私自溜进内宫,这可是目无尊长的大罪!”千羽加重了语气道。
“弟子错了,求长老饶了我这一次吧!”那名宫人慌忙叩头认错,眼神中恰到好处的闪过失望、惊慌、无助等诸多神色。
千羽嘴角偷笑的看着那名宫人在地上扣头,正了正颜色道:“你呀……看在你出于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而后解下腰间的钱袋递于那名宫人道:“这里的钱够你拿给家里用了,速速离开,以后不要跟人提起此事就好。”
“谢长老救命之恩,长老不光救了弟子一人,还救了弟子全家。”那名宫人激动哭泣道。
“快些离开吧!”千羽催促道。
千羽看着那名宫人消失在视野中,回过眼神再次细细端详起手中那绚丽的杯盏,竟是陶醉得合不拢嘴了。
千羽手中这东西不是别的,正是琉璃盏。
所谓琉璃盏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器,相反却是个饮酒的玩意儿,这琉璃盏原本便是云顶天宫之物,宫书所记载,琉璃盏原是专门为历任宫主所享用,只要是供人饮用的东西放入其中一则解毒、二则保鲜,若是将天宫的佳酿葡萄酿倒入其中于月夜品尝,美酒还会在琉璃盏和月光的作用下散发七彩光晕,若是能有幸享用一次也算是不枉此生。
这琉璃盏后来无意中流失在外,历任宫主皆是苦苦寻找后未果,到了蒋中天这一任,他原本就滴酒不沾,更将饮酒视作恶习,便压根不在意这琉璃盏的去向,只是副宫主沈自斟人如其名、嗜酒如命,以他的身份地位早已遍尝世间好酒,只是这天宫自制的葡萄酿一直未舍得品尝,一来葡萄酿原料挑选严苛、制作方法繁复,本来量就很少;再则好酒之人对待美酒如同对待美人,若随便找个杯子盛装美酒就如同唐突佳人一般无理,没有合适的杯子他沈自斟宁可不喝,可嘴上说不喝,心里却是想喝想得不得了,每日一想到那葡萄酿便如同百爪挠心一般难受。
而这个千羽碰巧也是同道中人,常与沈自斟品茶论酒,倒是颇为聊得来,近些年算是沈自斟眼前的红人,只是武功却是太过一般,好在沈自斟提携,便也给了他一个长老的名号,千羽已是十分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