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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赤火峰顶

“虎儿,这不过是三月的天气,怎么却一天热过一天?”坐在白虎上的女子白衣胜雪,身姿柔美,正是木婉儿。此时木婉儿额头微湿,身上香汗淋漓,不时以衣袖轻擦脖颈以及脸颊。

她座下的白虎张着嘴巴,轻喘粗气,显然也是热坏了。

林虎文载着木婉儿时而疾跑、时而慢走,一行路南走了八九日。这八九日,木婉儿每日休息的时候便运功疗伤,及至今日奇经八脉已修复大半,可奈何这次伤到了根基,木婉儿又全无疗伤口诀,全凭身体本能调理。

从前练功的时候木婉儿也曾因方法不对受过几次内伤,那时都是师父秋离仙子亲自替木婉儿运功疗伤,恐怕秋离仙子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徒弟会受如此之重的内伤,所以也并没有专门教授木婉儿疗伤修复之法,也因此木婉儿自己修复好的那些经脉也都仅仅只是勉强接上罢了,支撑不住内力的冲击,依旧无法御风、运气、捏诀。

所以这一人一虎也只是盲目的一直往南走而并不知晓自己走到哪里了。

这一日行至一处山脚下,途经一口山泉,木婉儿见那泉水清冽,便从虎背上翩然而下,以手掬水,果然入口甘甜,不由得多饮了几口。

忽儿一阵微风吹过,从山顶飘来阵阵异香,木婉儿微微抬头,以手轻轻拂过唇边拭去些微水渍,越过郁郁葱葱的树枝树叶向山顶望去,心中却暗自疑惑,这香味究竟是从什么样的花朵上散发出来,竟是如此特别,这味道比花香多了几分清甜,可又比果香多了几味浓烈,初闻之下让人心生愉悦,回味之余却又有些许酸涩。纵然是识花无数的木婉儿也没闻到过这种花香,纵然是集天下奇花异草于一处的流霞山上也没有这一味。

木婉儿好奇之余竟有些许期待,不由自主地骑乘白虎沿着香味向山上走去。

山顶有一巨大水潭,潭水格外炙热,就连空气也仿佛要沸腾一般,木婉儿强忍酷热来至潭边,香味越发浓烈,却看不到一株花草,正自疑惑,却只见被水汽遮挡住的潭水之下隐约有丝丝缕缕的暗红色水草飘动,那舞动的水草以及飘散的香味仿佛有种魔力一般,木婉儿眼神渐渐茫然,突然有种想去触碰潭水的冲动,竟然轻轻将一双玉手从衣袖中缓缓伸出、向潭水伸去,与此同时,木婉儿手上所带的玉镯却碧光大做。

突然,只听周遭有一女子疾呼:“住手!”可是已然来不及,话音刚落,那潭水中暗红色的水草已经伸出水面缠上了木婉儿的手腕和白虎的四肢,木婉儿回过神来,低声惊呼,却已无力反抗,眨眼间便和白虎一起被拖入湖中。滚烫的潭水加上无边的黑暗从四面涌来,木婉儿周身剧痛仿如身在地狱,无法运气加上不谙水性,木婉儿害怕慌乱中被呛了几口水,神识渐渐模糊。

身体缓缓下沉,绝望中只听到一声虎啸,周遭的黑暗被亮光劈开,恍惚间木婉儿仿佛看到白虎变成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拼命向自己游来,他的眼神明亮,眼中充满了关切与担心。

木婉儿从小清心寡欲、养尊处优,从不曾像今天这等狼狈与害怕过,下山后经历的一切委屈与伤痛在这一刻迸发出来,木婉儿红着眼圈无助地伸出手臂向白衣男子游来的方向用力屈伸着十指、徒劳地抓去,直到失去知觉。

在木婉儿与林虎文化身的白虎来赤火峰之前,洛心已在这里呆了数日。那天,当一人一虎往若梦潭边走的时候,洛心正坐在树枝上倚着树干百无聊赖地闭目养神,听到下面传来些许动静,睁开眼睛远远看到一白衣女子骑乘一只白虎向这边走来,瞧那女子的衣着、样貌与神态竟与自己之前在林中遇到的被人偷袭而受伤昏倒的女子如出一辙,再瞧她身下骑乘的那只白虎想来也就是之前在林中遇上的那只。

洛心不由得心生好奇,先前相遇的地方到这若梦潭也有百里,这一人一虎为何偏偏来到此处,难不成是用了什么秘术跟踪了自己。

追踪之术由西荒传出,时至今日已演变出诸多种类,但究其根源不过分为两种,一种是将特殊的香料或是寻常人不易察觉的味道放于被追踪者的随身物品之中或者以不经意的手法粘附于被追踪者的毛发或者皮肤上,再以从小食用此种香料长大的某种嗅觉极好的昆虫为引导,便可轻松追踪到想要追踪的人或兽,这个方法简单易行,后来演变出用香料去饲养鸟兽,以鸟兽做引导,甚至是让凶狠的猛兽或者群居的猛禽去自行追踪并猎杀目标。但这个方法有一个较大的弊端,一旦被对方察觉,对方可通过沐浴或者更换衣物来去除或是减轻身上的味道,甚至被追踪者可以将香料或者沾有香料的衣物收集于一处,误导追踪者往错误的方向追踪,让其白费功夫。另外一种则复杂得多,需要用到西荒的蛊,追踪者需要先将饲养长大的蛊母吞入体内,再将蛊母产下的虫卵混于被追踪者的饮食之中,一旦虫卵进入人的体内,很快便会被体温所孵化,这样追踪者便可通过蛊母去寻找体内已经孵化出幼虫的宿主,甚至通过蛊母去控制孵化出的幼虫,从而控制体内有幼虫的人或者其他动物。

想到这里,洛心悄悄凝神查探,可一番检查下来自己身上并无无任何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再细看那白衣女子,眼神迷离,动作迟缓,没有丝毫的寻找痕迹和左顾右盼的动作,瞧来并不像是在找人,反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所迷惑、心智被控制一般,只见她这会儿缓缓从虎背上下来,慢慢蹲下身子,伸出右手向水里探去。

洛心来这里的第一天就发现了潭水中的古怪,那丝丝缕缕像水草一般的红色东西不知为何物,如若不是潭水中有那东西,洛心原本是打算将天逸凡直接放入潭水之中,以潭水的至阳之气来驱除逸凡体内的寒毒,可这潭水内藏玄机,洛心便只能每日正午至阳之气最旺之时,将天逸凡以藤条束缚,从树干垂下悬于湖面之上,以此方法化解寒毒,也正因为如此才在湖边耽搁了这么些日子,原本再有几日便可将逸凡唤醒,不料今日却碰到了林虎文和木婉儿一行人,洛心本不想多管闲事,直到看见了木婉儿手上的那个镯子,那日在林中一战,洛心其实已经注意到了,那镯子通体碧绿,波光流转,只是轻轻碰撞石头的声音便可打乱水仙仙子的御兽口诀,纵然木婉儿功力深厚又精通音律方可将口诀于关键处打断,可镯子本身的材质想来也是非同寻常,刚巧洛心又看到那镯子在接近若梦潭潭水之时碧光大作,登时脑海里灵光一闪,不由得叫出声来:“住手!”可是为时已晚,情急之下,洛心担心那木婉儿被拖入水底,这镯子就无处可循了,便剑走偏锋,抱着逸凡也跳入湖中,又见那老虎幻化为一男子,便跟着他们游入水底洞穴中。

木婉儿的耳畔传来水滴的叮咚声,慢慢睁开眼睛,抚头坐了起来,眼前是一巨大石洞。

“你醒了”身后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木婉儿花容微变,下意识掌风向后拍去,随后翩然飞起,飘落立于石壁一处,唇齿闭合之间,声音宛如音乐般迸出:“你是何人?”

那男子猝不及防,硬接过这一掌,接连退后数步方才勉强站稳,来不及压住翻涌的气血,却看着木婉儿翩然出尘的样子呆住了。

“你是何人,这里又是何处?”木婉儿眉头微蹙,见那男子并不回答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看,语气跟之前比已带了三分怒意。“非礼勿视,休要再看!”说着便挥出一道飘带向男子面门扫去。

男子自是林虎文没错,那日虎文在仙泉洞受伤,后被暗流带到氏水河畔遇上木婉儿,救了她一命,其后一直驮着木婉儿来到若梦潭,直到木婉儿落入湖中,林虎文也扑入湖里,方一如湖,便觉四周的热力都向自己凝聚,控制不住地低声狂吼,不过片刻便由白虎化为人形,之后便拼尽全力追上被暗红色水草拖走的木婉儿,抱着已经昏迷的木婉儿顺势躲入湖底一石洞之中。

林虎文那日被神剑三娘所伤,后又被幽冥炸开的气浪波及,从前的事都记不大真切了,此时眼前的白衣女子以及她放出的飘带和脑海中那个穿着海棠色广袖长裙的女子重叠在一起,而那条被木婉儿放出的力道十足的飘带此时在林虎文看来就好像是记忆里的那个人要伸出双手抚摸自己一般,他竟愣在那里躲也不躲。

木婉儿神色闪过一丝诧异,她不过是想让男子收回眼神罢了,却没想到这个男子竟然避也不避,木婉儿下意识卸了些力道,可打出去的飘带已然收不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双素手慵懒地从黑暗中伸了出来,一把抓住飘带,白色飘带顿时失力垂了下来,“这人与你朝夕相处,肌肤相亲,耳鬓厮磨,还曾救过你两次,如今你竟问他是何人,还要动手伤他,当真是忘恩负义。”话音刚落,黑暗中走出了一位紫衣女子,说话的正是洛心无疑。

“住口!”木婉儿急声说道,胸口轻微起伏,神色娇羞,双手扬起,作势欲打。

“怎么,还想动手?你这丫头做事不带一点脑子,这毛病定要改了才好,动手可以,动手之前先想想自己的奇经八脉怎么全接好了,弄明白这些再动手也不迟。”洛心眉眼轻杨,目光在木婉儿身上轻轻碰了两下便看向了别处,本来洛心和木婉儿年纪相仿,但洛心言语间却丝毫不客气,叫丫头叫的是理直气壮。

经洛心这么一说,木婉儿才恍然发现自己奇经八脉竟然完好如初,当下欣喜不已,望向林虎文说道:“可是你帮我将经脉修复?”

“帮你修复经脉的是我,但之前驮你的那只白虎是他……他的兽身或是某种隐秘的化形武功。”洛心回答。

木婉儿略有些吃惊地看着林虎文,眼神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她记得师父曾向自己提过这化身兽形的武功并不多见,但却都格外霸道,初练之时可化为寻常猛兽大小,但仅仅是模仿其形,随着功力的增长,便可修炼出兽身,兽身是会随着功力增长不断增大的,相传曾有隐士高人幻化出的兽身顷刻间喝干方圆十里的湖泊,一个喷嚏便可驱散方圆百里的云朵,瞧那男子年纪不大,可这兽形已是形神兼备,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可转念一想,如此,那紫衣女子说的可不就全是真的了,自己确是与这男子耳鬓厮磨、肌肤相亲,况且还有几次林中沐浴……一念及此,脸色羞红,灿若桃花,嘴唇微抿,不再多言。

林虎文看着立于半空的木婉儿,那一颦一笑都是如此亲切熟悉,甚至皱眉生气也别有一番韵味,可是却又记不起这人与自己是何关系、姓甚名谁,只觉得名字好像就在嘴边,可是张口的瞬间却又僵在那里,归于无言。

洛心在一旁冷眼看着这表情各异的两人,思绪却不知飘向了何处。

“姐姐、姐姐,咱们何时可以出去啊,这洞里当真是无聊得紧。”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抓着洛心的裙摆轻轻摇着,男孩长着肉嘟嘟的脸蛋,微微卷曲的头发,相当的可爱。

洛心低头抓了抓男孩的头发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天逸凡借助湖水的纯阳之气得以醒过来,洛心并没有照实告诉逸凡,只是跟他说易天真人让逸凡跟着自己出来游玩历练。

“两位的救命之恩,木婉儿在此谢过,有缘再见。”木婉儿说着便如花瓣一般从半空石壁上飘然落下,“出口在何处?”木婉儿看着林虎文轻声问道。

“并无……出路,”林虎文迟疑地回答道。

木婉儿顿住身形,看向林虎文,而后转身面向洛心,用目光询问。

“来时的路在那儿。”洛心用眼神轻轻瞟向不远处的一口水潭,此时水潭并不平静,不仅冒出滚滚热气,潭水翻滚间,透过白色的雾气依稀可见众多的暗红色水草在水中翻滚,时而扭动、时而舒展。

“我们可是在湖底?”木婉儿轻声问道。

“那日你被拖下湖去,我便抱着你潜入这湖底洞穴,你昏迷的这几日,我寻遍洞穴各处,只此一条出路,再无其他。”林虎文看着木婉儿回答道。

“那日我闻到香味后竟无法自控,不由自主来到这湖边,想来这香味也并不简单,只是纵然我识便天下奇花异草,却也无法认出此为何物。这香味初闻令人愉悦,今日再闻却又是另一番感受,此等奇花若能得一颗带回给师父,她定然会欣喜异常。”想到师父,木婉儿嘴角浅笑。

“若是木姑娘喜欢,待咱们想出对付这东西的法子,到时虎文愿为姑娘去采摘一二。”林虎文认真地说道。

木婉儿脸颊微红,微微点头算作默认,而后伏下身子同时右手聚气捏诀,打算取来几根水草细细查看。

“你莫要下水,这潭水非比寻常,而这水中怪草又数量众多,尤其是这洞口,它们似乎都知道我们在里面一样,全都聚拢于此,这洞口的怪草数量比先前多了数十倍都不止,不瞒你说,之前我已下去过,根本游不出一丈,不过说来也怪,这水草并不纠缠于我,它们好像只是不想让我离开,把我逼回洞中便可。”林虎文赶忙拦住木婉儿,并解释说道。

“我不过是想取这东西仔细看看罢了,如今我经脉尽通,元气恢复,纵然这水非比寻常,它也伤我不得。”木婉儿轻轻地回答道。

还未等木婉儿说完,林虎文已然探出手向水中抓去,待手掌展开,只见三段长短不一的暗红色水草呈现在木婉儿面前。

一旁的洛心看在眼里,神色中带着些许疑惑,心想道:“先前看他在湖中并未被湖水所伤,还以为是使了什么秘术,现在看来,似乎他体质本就如此,莫非说这虎人也是纯阳之身?所以之前才可以携着那女子毫发无损地游到湖底。”

木婉儿也同样讶异不易,以自己的功力尚需要以内力包裹手指方可接触这翻滚的潭水,林虎文竟然可以徒手探入水中。

“说来也怪,这东西细细看来倒不像是水草,反而更像是毛发。”木婉儿拿起一段暗红色的“水草”随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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