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盗梦空间
“哎呀,真是扫兴啊!宋思瑜教授,恭喜你又赢了。”尖利玩味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沮丧通过墙头冰冷的机械无孔不入地穿进宋思瑜的耳膜,语气委屈得活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撒娇打泼般缠着母亲,表面隐忍不发,实则却悄然酝酿着一场蓄谋已久的泪水肆意。
“不过怎么办呢?下回的游戏,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庆祝了。所以现在尽情享受吧,因为这将是你最后一次胜利了!Goodluck,下次见。”声音到这儿戛然而止,相较于之前的不甘,这次却有了一丝兴奋,添了一毫得意,就这样不拖泥不带水地消失在了空无一人的教室中。
宋思瑜知道之后的画面又将开始急速转动,每次都是相同的规律已经激不起他半分兴趣。而唯一使他从中略感自豪的一点即使有,也是在最后能不甚清晰地捕捉到画面结束定格前的一张被反绑在悬空课桌上英挺男人的脸和地板上堆放着的众多品类繁杂的小型炸弹······
“本身就不需要太过羡艳,因为毕竟这是做了五年相同梦境人必须具备的的基本技能”宋思瑜总是对喜欢听他描述这段梦境的人如是说道,语气有多傲娇就有多臭屁,简直欠扁到不行。
“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先生?”咖啡店窗口处的小妹依旧是一派甜美可人的嗓音,明明已经知晓了他的姓名、职业,却仍然固执地习惯用对待其余客人的方式招待他这位光顾了好些个月的“老顾客”。
“呃······两杯拿铁,······”连续一星期的高危作业,宋思瑜自觉困得连把上下眼皮撑开的力气都用光了,却在买咖啡的当口又想起了这个梦,神情一下变得更加怔忪,踌躇了好一会儿,硬是没想起接下来要接的要求。
小姑娘原本还是颇具耐心地等的,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宋思瑜的后半句“不加奶,少糖”有些急了,一回头就看见宋思瑜的这副“鬼模样”,故作惋惜地摇了摇头,了然地帮他把话接了下去,只是嘴巴却是半分不饶人。“还是‘老字号’对吧,宋教授?”几分肆虐,几分玩笑。
宋思瑜听见小姑娘这么熟悉地清楚自己的喜好,心中一时涌现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倒忘了追究小姑娘语气中的不敬,只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啧啧啧,宋教授啊!你说你自己整天待在实验室里吃土吃灰的不打紧,带坏人家小助理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瞧着人小助理相貌、品相也是相当突出,堪比“人中龙凤”啊,这又摊上教授助理,祖国栋梁的,可不得吸引不少适龄女青年“竟折腰”,上杆子喊着求认识!别的咱不说,就我在这儿一上午别的什么都没干成,光为你家助理拉亲保媒就已经好几回了。夸得我是口干舌燥,鸡皮疙瘩来来回回地起了数层,容易嘛我?唉,所以你也自觉点,自己‘处男情节’严重,就别耽误人家了······”小姑娘晃晃脑袋,又瞄了一眼宋思瑜的“经典鸟窝”,继续插科打诨着。
如果说因为小姑娘刚才的那句“了解”,还只是带起了嘴角,那么这下宋思瑜是真正笑开了,“呦!田点小姐一星期不见,嘴皮子是越来越利索了。你说你们家那‘太岁’知道了会不会嘉奖我啊,毕竟我幸不辱命啊!”
“宋思瑜,你!······”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小姑娘眼看宋思瑜掏出手机,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气得直瞪眼。
“喂···是我···收到···马上到···”挂断电话,宋思瑜表情严肃,穿上刚才随意搭在臂弯里的夹克,抬脚就走,完全忽视了靠在一旁还在吹胡子瞪眼的小姑娘。
“哎,宋思瑜,还没付钱呢就想走?”小姑娘见他这样也知道肯定是又有新案子了,兴奋地连带着声音也高了几度。
宋思瑜岂会听不出她语气中的亢奋,转身看了她一眼,极为无奈地说了句“走吧!‘临时人员‘。”不情愿的口气跟带上她就等于带了个累赘一样,望向她的时候偏偏还一副“君子脸”,田点气得默默又把牙磨利了几分。
跟着宋思瑜上了他那辆骚包灰蓝色卡宴,田点自觉地扣好安全带,正襟危坐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毕恭毕敬地一脸“乖宝宝求表扬”的模样。
“呵!怎么?这么怕我把你从车里扔出去啊!”虽然开着车,宋思瑜的余光可一直关注着身侧那难得安分的一团。“我才不怕!你要是有胆把我扔出去,后一秒‘京城太岁’的电话就能打来,你-信-不-信-?”田大小姐盯着他完美到鬼斧神工的侧脸,一字一顿说道。
转头瞥了眼田点撒泼打诨的无赖样,宋思瑜抽手点了点她的脑袋,颇带几分恨铁不成钢精神开了口,“你说你好歹是田教授的女儿,怎么一点教授的含蓄都学不会,叽叽喳喳的活像只学舌的鹦鹉,实在是太聒噪了!”田点第一次信教训人是会上瘾的,因为宋思瑜并没有打算这样放过她,顿了顿继续“出言不逊”,“还有啊,你一个女孩子学什么专业不好,非要学什么推理刑侦,好端端地跑去当警察,还什么什么卧底,这样你爹妈能放心吗?这次幸好是在我这片,出了事我还能照看照看······”越说越来劲,宋思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识,“田点,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特牛掰,特了不起啊?还是认为那些罪犯都是缺了筋的二百五可以随你摆布啊?”
听着这些久违的碎碎念,田点拼命压抑想要扑入宋思瑜怀中大哭一场的冲动,平复了好一会才开口。“哼!少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小姐可是堂堂公安大学犯罪心理的高材生,肯屈尊来这种地方帮你,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好不好?别不识好歹啊!再说,也就是你,别人请我还未必去呢!”分明压了又压,不料一说话还是带了哭腔,田点不好意思地吸了吸已经有些泛红的鼻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到处乱转,就是不敢直视宋思瑜的眼眸。
宋思瑜也没多想,只当是小姑娘被自己骂得委屈了,趁着红灯递过去一张纸巾,“搽搽吧,省得待会儿去了案发现场,人家还以为警察队伍里出了一个‘鼻涕虫’呢!刚刚···是我···是我不对,不应该这么凶的,对不起哈!”
“去你的!你才‘鼻涕虫‘呢,你们全家都‘鼻涕虫’!”还击的话不用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再仔细一想,田点才发觉不对“好像一个不小心把自己也骂进去了呢”。
“不过别说,我还挺了解你的。你说说咱都多少年没见了,一遇见还能给你找到这样一份时间灵活、份量轻松,关键这么符合你周身气质的实习工作,可真不容易啊。”随着田点玩笑的骂声落幕,空气难得诡异地安静了片刻,宋思瑜反倒有些恐惧这种“不寻常”,抬眼对着后视镜那张杵在身边正因为他刚才那番话若有所思的圆脸努了努嘴,“真的不用再考虑一下,请我吃顿好吃的吗,田白眼狼?”
“宋教授,‘助人为乐是中国传统美德’。怎么,你的那位万人敬仰,在司法界赫赫有名,在父母界也算是翘楚的恩师田佑梁教授,也就是我爸,没教过你吗?”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却还是有办法把自己撩得差点跳脚,田点怨念地忍住快泛滥成灾的泪水,狠狠地“剐”了宋思瑜一刀。
被这记眼刀白得莫名其妙的宋思瑜心理活动可就没那么复杂了,见田点不但停止了吸鼻子,嘴角反而勾起了一缕微不可见的弧度,细看下来还带着隐隐的笑意,也不知谁给的自信,宋思瑜厚着脸皮认定一定是刚才自己的调戏起了作用,这般想着也就丝毫没有愧疚地揉乱了田点用来保持形象一直引以为傲的丝滑长发。
“去你的!好好开车!”低着头,田点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已经乱出一种极致美的长发,并没有看见自己那张因为宋思瑜那些以前惯用的“田氏专属小动作”笑得近乎花痴,灿烂到痴迷的脸,也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全然不用思考,条件反射性做出的近乎撒娇的“小女人行径”。
阳光下,泛着银色光亮的卡宴在罪恶中奔跑,转瞬又将奔赴下一个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