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小玩子都招了吗？”
双方都在关注同一件事，但朱第踟蹰半晌没有说话，督察急了。
“都……招了。刘Sir，我请求为小玩子申请辩护律师。”
“怎么，你都问好了？”
“问好了。”见朱第沉重又异样的表情，一开口竟然这么说，督察只能反复盘问——
“不过，我把情况都说出来后，你千万不要以为我是在编故事啊。”
“你说吧。你说出来，就不由我不信了。”
……
朱第，还没有立即向督察完整说明，其实是因为，他都被吓傻了。刚进门时小玩子同他对上的第一眼，直到7小时以后，仍在眼前一般。
“如果是真的，这个小玩子，甚至有可能成为咱们香港跨世纪的人物啊！别说犯罪，就是起诉，我们也起诉不了的。”当朱第把整理出来的证词呈交给了督察后，刘督察和朱第同样的吃惊。
“这么说，我们的张警官，不仅平安，而且还、还、还……”
“是的，刘Sir。”朱第镇定表态，“那么，如果您没有别的任务，我想我应该告辞了。”
“喔对！你不是下个月就要去美国学习吗？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有这么重大的案件归案的话，警署也是不能留你的呀。”
把嫌疑人的证词呈交到总督察办公室并不是整个事件的结束。朱第反而感到，这起事件这会儿才像是刚刚开始一般。这个小玩子以这种姿态‘回归’，她为即将进入新世纪的香港，还会带来什么？这不是朱第这一天第一次苦笑了，但他却意外的，成了这起事件的——‘局内人’。一天以内第二次走下这几级警署的楼梯，不过此时他有如释重负之感。
“你知道吗，就是‘游梦仙枕’，就是那个宝贝，把我和楚楚，带到了600年前大明朝了。我们一起在朱元璋还在做皇帝的明朝初年经历了很多事情。现在我回来了，她却留在大明朝，做了后来的明成祖朱棣的皇后。”
你说我能信吗？一天下来的时候，朱第再独自想到它。小玩子此时正被收监候审，“如果按照一个月前的记录，你的犯罪事实属实，那么你将很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但这一天下来，小玩子可能只会受到拘留而已，而不是被捕坐牢了。只是朱第和相关警员，还没有告诉她。
“‘如果一个人的家属犯了案，会不会也连累到他的家人？’朱第，这是我和楚楚为搭救1397年落难的义父时，她在调查之中找我们询问时的对话。那会儿，她已经是明朝洪武年间的大内侍卫总管，相当于今天的公安部部长。所以你千万别担心，以楚楚的能力，到哪里都是好手。”
小玩子，你也不会有牢狱之灾了。就算之前是因为你是小偷我才知道你。但现在……并不是怜香惜玉，但朱第觉得自己对她，产生了很多共鸣。他一定会为她的保释而出一份力的：
“其实朱第。”
“你先出去吧。”小玩子在受审的后半段，这一段要求与朱第单独谈。
“我回来自首不是出于内疚，而是为了找人。”
“我们知道。准确的说，是我知道。”
“你、你、你，你知道？”
“你别忘了，之前我跟你说过，我是学心理学的，我能看透，你的真实想法和真实诉求。你的故事之于我，是非常大的刺激。”小玩子开始很相信他——哇塞！楚楚，到古代你就跟王爷和后来的功勋卓著的皇上走到一起，而现代，你又同这么英武的博士走在一起。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吗？
“我是为了寻找，和我一起回来的朱允炆的。也就是明第二位皇帝。当义父朱棣攻破南京紫禁城城门的当天晚上，宫内失火，我们都以为逃不出去了……”朱第又想到了它。这几乎就是上楼向总督察呈交证词前一小时时发生的事情。
他尚且还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么重大，“如果像朱允炆这样的古代皇帝也穿越时空来到了600年以后，一定会引起巨大轰动的。但是小玩子投案一天有余，我怎么还没有听说过有关什么古代的皇帝来到当代的报道？”不过他还不能完全确信，从案发至今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小玩子的突然出现，会不会还有隐情？至少对方的这段证词，在半信半疑中他确定自己已不相信鬼神之说了。
“刘Sir，无论你信不信这段口供，我却坚决为小玩子申请辩护律师。”这是在督察办公室与督察争执了半小时后，朱第所做出的回答。督察建议朱第，“在还没有获得有关明代皇帝是否真的来到现代之前，我们只得继续关押小玩子，直到确证事实。你要为她申请辩护律师，也得等到这时候才行动。”
“我明白，刘Sir。”所以朱第这时想到的，已不只是张楚楚了。小玩子的口供，古代皇帝的现代冒险，甚至奇异的跨时空旅行……这些比七颗星星排成一条直线的天文奇观还要惊人的现象，竟在这一天，一股脑涌上心头。
“我没有可能不把它当真。但我真的要谨慎才行。”回到家后，朱第与妹妹说起了她在现代的嫂子的事情。
“我说哥啊，这么好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当真呢？真的！我想，只有有缘人才能有这样的经历吧？那个小玩子，虽说是小偷出身，但听你的这些介绍，我觉得她也不坏，甚至还好过张子强呢！”
“你怎么把她与绑架犯比？”1999年的4月，离轰动亚洲的李嘉诚大公子绑架案告破不到8个月，整个香港，街头巷尾仍在热烈讨论，“小偷和绑架犯，是两类勾当。”
“那，你帮不帮小玩子找到朱允炆呢？就是你刚刚说的！其实，我都挺想见见小玩子的。想跟她交朋友。”当朱第一进门就向妹妹卖下关子，过了一会儿才说出，“我今天审讯了小玩子，她和你未来的嫂子一起消失在了香港会议中心里。你知道她们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吗？因为啊，那个被称作‘游梦仙枕’的玉枕，把她俩带到了古代。而一个月以后，小玩子则与明代的一个皇帝，一起跨越时空来到了当代。”少女简直喜出望外，缠着朱第为她讲故事。不过朱第也很佩服自己的妹妹，“没想到，你的历史学得这么好，一下子，就知道这个皇帝的名字。”
“不过……今天就讲到这里吧。我还要准备心理学博士考试的学习资料呢！这样，我未来一个星期还在香港，一有时间我就去警署的拘留室看小玩子。虽然她应该不会有牢狱之灾，但因为她毕竟犯过法，所以我还得为她找辩护律师，她才可以无罪释放的。”
“哥，我能去吗？我也想认识认识她。”这个可爱的、活泼的、会撒娇的女孩，其实是让朱第的好奇心，愈发强烈了：“不过，我得多留个心眼。如果小玩子说的是真的，那么有关这个皇帝的报道，应该会在未来一段时间慢慢展开了。”可能是觉得太晚了，朱第，并没有正面回答妹妹的请求。
“哥啊！我也会帮你留个心的！”
“傻丫头，快去睡吧。”他摸了摸妹妹的头发，突然想到了那个晚上——临行前，与楚楚拥吻的……那个晚上。
“楚楚……”
12.
“允炆！”可能是被面前这个女孩刺激的，也可能是发自肺腑的，小玩子情不自禁大声叫出了朱允炆的名字。不过，也可能是她对朱允炆的思念太辛苦所致；毕竟朱允炆，也同样在思念她。
不到一周的时间，朱第已成功申请到了辩护律师，“小玩子，我可以很高兴通知你，你可以大胆说出你与张警官在古代的这段经历。它们，不仅将作为科学家解释这一现象的一手资料，也将是辩护律师为你向律政署辩护的核心材料。简先生，不说是香港，恐怕在亚洲律政界，都有着超权威的影响力。他从业近50年的时间，从上世纪50年代起，就在新加坡开始律师生涯了。”
与此同时到来的，当然还有他的妹妹朱小菲了。不过申请家属见面还是颇费了些周折：“小菲，我是拉足了面子才申请到的。你可要跟小玩子好好相处才好。”
“你就放心吧。”同样喜欢明朝历史的女孩，早已迫不及待这次见面。因为就朱第向她介绍的：“小玩子和你现代的嫂子张警官，在明朝一起历经风风雨雨，最后还成功塑造了新历史，见证了皇位的更迭。在现代是死对头的这两个女孩，了不起啊。”因为相比于她们直接交手，朱第其实只是局外人。
“哥啊，你什么时候启程啊。”
“已经申请好了，下周三。也就是，还有5天的时间。”1999年的5月，离小玩子带着朱允炆落地当代，已经接近两个月。虽然她并没有完全失望，但对于能否找到允炆，她其实不太抱希望了。这会儿，竟然还要别人的妹妹出来给她打气。
“你就是小玩子？你好我叫朱小菲，是朱第博士的妹妹。你名气还真不小呀！之前还好，他们为了抓你只是全城都布置了警戒；这一来，你成了跨时空的旅行家了，还‘拐带’了我的嫂子。如果我哥哥他们把你的事情宣传得当，我想，全香港都会羡慕你的！”
见小玩子一开始并不想跟她说话，朱小菲一眼看穿她其实不是戒心，而是心理有负重：“你放心吧，我想，你肯定能见到朱允炆的！不过我真的觉得好惊奇，我们都只是在历史书上见过的建文皇帝，竟然来到了21世纪！”
小玩子情不自禁。其实哪怕她仍不知道还要苦等多久，才能等到朱允炆的音信，‘我一个人怎么找？湾仔警署是全香港最权威的执法机构，如果由警署面向全国发出通缉令通缉我，允炆能看到吗？唉，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办法！’这就是那个晚上她的主要设计。她希望能诱导前来侦讯她的警员了解到朱允炆来到现代的这个事实。不过没想到，事情的进展比她以为的还要顺利，张楚楚在现代的未婚夫，竟然是警署的高官！打从这位长相也酷似明成祖的男人一出现，她心里就有底了。因为哪怕是她通过公共渠道发布了这则消息，也只会是被人当成疯子。这个男人的突然降临，对她来说，真的是天赐福音，“真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啦！”
“你这么清楚？”
“当然咯！我们都是女孩。打从一听到我哥向我说起了你的事，我就知道你这叫为情所困！小玩子，我想我会喜欢上你的。我也提醒我哥，小玩子，不见得像警署的人宣传的那么坏，是个无恶不作的女贼。”
小玩子抬起头来与朱小菲对上眼了。她们其实素昧平生，从刚开始还有些提防，不过短短几句话，两人似都打开了心扉。虽谈不上完全，但这一前一后的两个人，似都可以交心。
“我哥他是要去美国的啊。他去美国考心理学博士，再回到香港时，他会比现在，还要厉害！”当小玩子突然想问，朱第去了哪里时，朱小菲毫不掩饰地答到。她看出这是个单纯的女孩，但这些宽慰其实帮助都不大。在没有关于朱允炆确切的消息之前，她想她对一切事情，都不太能快乐得起来了！
虽然回来了，但又有这个时代的烦恼了。唉，人啊！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不顺心的事？
“人生总有个三灾五难的，没有朋友怎么渡过难关啊？”她又想起了和张楚楚在监狱门口的这段对话。毕竟，就如她同朱第分享到的，“哪怕是回来了，它对我影响仍很大。”
“这倒是没听我哥说起过。我问他的时候他总是遮遮掩掩。”小玩子把跟楚楚在监狱外吵架这一段讲出来后，朱小菲也听得真真的。
“其实后来想想，还是我的不是。”
“你呀，是到了哪里都是个顽劣成性的人。难怪你之前要做小偷了。”朱小菲眼里，小玩子不仅不坏，倒是个活拨、外向的女孩。她问过她的年龄，比自己长4岁而已。
“你放心吧，我哥，肯定会为你保释的。”在小玩子也向她讲述了在明朝的几段事情后，女孩听得蛮入迷的：
“原来，明朝初年叔侄之间的储位之争是你挑起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其实是激化了他们间的矛盾。如果你不急功急利，说不定明朝政权能够平稳过渡的。”
“我也是想要……”回到现代了小玩子仿佛才清醒了。毕竟她想要改变历史上朱允炆的命运，也只是出于私心。
“我熟悉的历史中，朱元璋的确对立谁做自己的皇位继承人颇费脑筋。但同时我知道他好像已经想出了好办法。当然，这个办法只是在皇宫内他的儿孙之间流传，从没有被执行过。正史记载得也不多。”说到这里朱小菲停顿一下。小玩子低头不语——即便再让她回一次洪武二十五年也不现实。
“那就是子孙传位，由长孙传位给儿子。为什么无法执行呢？因为朱元璋可能没有考虑到，明朝初年的这一皇位继承体系其实啊，只是个例。到了后来，还会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概率啊，其实是非常低的。”
这次是小玩子认真听朱小菲。
“不过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朱元璋若能以这一方法实现了明初政权过渡，说不定真的就不会出现后来历史上有名的‘靖难之役’了呢。”
“你这么清楚？”
“当然啦。我告诉你啊，我高中到大学的历史成绩，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回到香港，都是全班第一的！我大学啊，是在浸会大学念的。”
小玩子点头。她无奈的，也不只是历史并不会以未来者的努力而有所改变。“你是一片明朝的叶子，但跟21世纪的有何不同呢？到现在，美梦变成了噩梦，朱元璋，是在我眼前病逝的。”
她无奈的，还是她无法参透历史的轮回现象及个中玄机。无论怎么折腾，历史虽然没有改写，但过程似乎多出了不少曲折，但结局还是史书上写的。
“小玩子，你也不必太自责了。因为啊，在时间面前，人为因素总是渺小的。因为哪怕是像朱元璋、朱棣这样600年前如此伟大的帝王，在历史长河之中，也只是一时的风云人物。明朝经历了200多年仍然灭亡。不过啊，伟大之处正在于，他们为中国开创了长达两世纪的大一统局面。这是之前之后很多同为帝君的人，所没有做到的。”
“你的话，也还真是如雷贯耳。谢谢你小菲。”小玩子温柔的对女孩子说。
“你相信了？我想，在你出来后，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其实我们能够认识，也还是要感谢‘游梦仙枕’的。”
“‘游梦仙枕’？”
“朱第没有向你说起吗？就是有‘游梦仙枕’，才带来的这段旅程。”
“提过。”朱小菲摇头，但话只说一半：“他跟我说起过，就是‘游梦仙枕’把你从现代带到古代，然后又从古代带回来的。但具体细节，他就没说了。”
其实啊……是我没告诉他而已。小玩子偷偷地笑，被朱小菲瞄到了。
“我看你啊，也不像他描述的，那么悲观。”
“我当然不悲观咯！”我得意还来不及呢！毕竟啊，我做过绝大多数现代人没有做过的事，不仅去了一趟明朝，还和朱元璋成了亲人……她暗自得意，其中的乐趣，我想我跟你是说不完的。
“那，你能再跟我说说我现代的嫂子吗？我哥说她在明朝做了皇后了。”
“楚楚……”谁说又不是呢？不过，在得意之后，她想不到，如果想在现代研究古代历史，能不能从史书上找到古代皇帝后宫的记录呢？唉——
“你不说，反倒还提醒了我！”小玩子大声叫出来。
“什么？！”
“我们可以问一问BJ的明十三陵博物馆，看看能不能找到600年前的一幅画像？如果能，我想，你就能见到楚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