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宝强离开自来水公司后应聘到一家快递公司,当上了快递员。在他看来,这是和邮政搭界的工作,总比拣破烂强。而且与自己之前从事的走街串巷工作有共通之处,只是送的东西变了,由桶装水变成了大包小包的快件。这一天时近中午,他感觉饿了,骑着公司配发的电动车找吃饭的地儿。按说回公司去吃统一订的盒饭也可以,可他有些吃腻了,想换换口味。见前边不远处有几辆快餐车,人们三三两两在围着买东西,便走过去。到近前他惊喜地看到,一个摊前正在忙活的竟然是关银花。关银花离开韩元明的公司后,考虑到即将出生的孩子和五年后的城市户口,还是最后选择了维系这桩婚姻。她在家里闲不住,便出起了快餐车。何宝强上前打招呼,关银花惊喜地问他不是在自来水厂送水么,怎么这么清闲。何宝强有点不好意思地回避了离开自来水厂的原因,拍了拍身下的电动车,说送快递能赚得多点。关银花经营的是一种鸡蛋卷饼快餐小吃,两人说着话,关银花手脚麻利地做好一张,特意放了两个鸡蛋,又加上香菜和葱,递给宝强。
“多少钱?”何宝强问。
关银花笑道:“跟我还啥钱不钱的,不就是一张饼么,真是的。”宝强笑笑,接过饼蹲大口吃起来,边吃边和银花闲聊着。何宝强问她日子过得咋样,咋还自己出来干了,听说前一阵不是到韩元明的公司去工作了么?关银花说一提这事就生气,对付着过一天算一天呗,在家里闷,出来自己挣点花着也顺手,这不出来就看见宝强啦。何宝强问她这活好干不?关银花说这倒没啥难的,就是办不下来执照,城管三天两头来抓,挺闹心的。
两人正说着话,听到有人喊城管来了!一个个安放在手推车上的小吃摊顿时纷纷四散奔逃。
关银花忙道:“宝强快帮我!”
何宝强不知所措:“往哪推呀?”
关银花说:“快,北边那个胡同,执法车进不去。”
由于何宝强还有一辆电动车,两人顾了电动车就顾不上手推车,最终还是被几个执法人员堵在了胡同里。电视台的新闻记者也来到现场拍摄。
一执法人员责问关银花:“有执照么?”
关银花摇了摇头。
“出示一下身份证。”
关银花不情愿地拿给对方。
执法人员读出了声:“QL县八面帆镇官渡村的,跑市里来违法占道经营,你知道你的行为给城市形象带来的损害么。”
何宝强在一旁帮助银花解释道:“她已经嫁到了市里了,在城里住。”
执法人员不屑地看着何宝强:“我是听你的还是按身份证认定,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你的经营工具我们要暂扣,准备接受处罚。”
听到要扣押小吃摊的工具,关银花发疯一样扑在车上护住物品,何宝强也上来帮忙,执法人员一时在电视新闻记者的镜头前也不好对一个孕妇动粗。一个领头的与人商量了一下,态度和缓下来:“这样吧,念你们是初犯,这次提出警告,如果再让我们抓到,就不客气了。”
执法人员走了。望着得以保住的车辆和工具,关银花和何宝强相视而笑。关银花突然收住笑:“不知道元明他们几个都怎么样了,我们到城里来就是要过这样的生活么?”说着,她的眼中分明有了泪。何宝强不知该怎样回答。
与关银花分别后,何宝强去送电动车网筐里上午没送完的最后一件包裹。这件包裹是一个叫姚梦娜的姑娘的,一看外包装就是一些服装,何宝强负责这一片快递投送以来,已和她打了多次交道,是个不差钱又网购成瘾的主儿。自己住着一套不小的房子,一天也看不见她上班,不知人家靠着什么活着。网购服装一买就是几套,反正人家下单时买了退货保险,货到了逐一试穿,最后留下中意的,其余的再交给何宝强发快递退货。在何宝强看来,她就是有钱烧的,瞎折腾。有一次为她送网购的服装,签收后她干脆让何宝强就在客厅里等着,她进到卧室里去试穿,然后没选中的就当场办理退货。何宝强坐在客厅里,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一套淡粉色的真皮沙发,湖蓝色的半透明落地窗帘,从屋顶垂下来的白莲花造型吊灯,还有沙发后的背景墙上,一幅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女主人的黑白头像照片,让他惊愕不已。这脑袋都快赶上磨盘大了,看着怪吓人的,城里人真能作。正这样想着,门铃响起,姚梦娜在屋里遥控指挥何宝强去开门。是干洗店来送洗好的衣服,何宝强代收了,刚准备放在沙发上,里屋的姚梦娜又喊他送到屋里去,她有衣服要搭配。
当何宝强站到卧室门前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看到了背对着他,只穿着三点式的姚梦娜!原来因为觉得自己与这个城里富家女人生境遇有着天壤之别,他几乎没怎么认真在意对方。可今天他眼前如此装束的姚梦娜皮肤很白,身材凸凹有致,她此刻正把一件新买的短衫与一条短裙拿在身前比量着。见身后没有动静,姚梦娜转过头来,看到了傻愣在门口的何宝强,她下意识地用手中的衣服遮挡住身体大喝道:“看什么看,色狼呀。”何宝强这才如梦初醒般急忙放下衣服,通红着脸低头跑了出去,身后却传来姚梦娜放诞不羁的笑声。从那以后,何宝强再来送快递,见到对方难免尴尬,可姚梦娜似乎早忘了那次的事,仍是大咧咧地和他说笑如常。
轻车熟路,一路想着和姚梦娜交往的点滴,就来到了她家所在的小区,径直驾车来到那栋再熟悉不过的居民楼前,何宝强正打算放下电动车的支架上楼,却见姚梦娜从楼门口出来了,还一边跟了一个男人。何宝强一边打着招呼说你的快件,一边没下车,手伸到后边的网筐里拿过唯一的包裹递给她。但他有些奇怪的是,姚梦娜的表情是僵硬的,身上不合季节地披着一件呢大衣。这时她身边一个男人主动过来冲何宝强干笑了一下说道:“噢,我是她哥,和她出去办点事,包裹给我吧。”说罢接过包裹却转身就走。何宝强这时看到,姚梦娜边在两个男人的陪伴下往外走,边看了他一眼,可那眼睛里分明是有话要说,却没有说出来。看着他们的背影,何宝强觉得哪儿怪怪的,对了,是三个人挨得太近,右边那个男的左臂还分明伸到了姚梦娜披着的大衣里,那里边有刀?!这时那个右侧的男人转过头来瞪了何宝强一眼,分明是警告他别管闲事。一丝恐惧袭上何宝强心头,他没有勇气对付两个手里有刀的家伙,还是远离是非为好,想到此,何宝强电动车加速想从三人的身边超过去。可事情就是这样凑巧,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就在何宝强的电动车经过姚梦娜右边那个男人身边时,他的车轮刚好压到园区甬道上一个翘起的井盖,井盖的另一端刚好弹起打在了那个家伙的脚踝上,就听见他哎哟一声,随后又是当啷一声,藏在大衣下的刀掉在了地上,他人也单腿跳起脚来又痛得蹲在了地上。几乎与此同时,姚梦娜“嗷”的一声尖叫,何宝强感到身后一个重量投到了装快件的网筐里,他不敢回头,一阵狂奔,跑出了园区好远,才听到身后传出声音让他停车,是姚梦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