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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恋爱中的女人

图书馆就坐落在镇中心广场的对面,隔在中间的是解放路步行街,再后面就是第三小学。

这里过去是镇政府的办公楼,在纸板厂倒闭以后就没缘由的空了出来,有段时期它被用作镇上的老年活动中心,直到第三小学也迁到附近,这个老式的三层建筑才被塞满了来自镇上各个单位捐献的图书,于是木灵镇就这样成为了附近唯一拥有公共图书馆的地方。

从记事儿起陆叶就是这里的常客。她不只课余时间泡在图书馆,还趁管理员妈妈休息的时候偷偷配了一把钥匙,在此后的几年里,这栋建筑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一个坐在地上埋头看书女孩的身影,有时候她也会倚靠在窗台,把书摊放在膝前,借着天边的斜阳独自演绎着故事中的角色。

许多个秋高气爽的傍晚她都这样度过,陆叶在她喜欢的每一本书里都塞了一片枫叶,《飘》是盛夏时节的翠绿,《莫泊桑》是早秋晨露里的微黄,而她现在口中衔着的红叶,则属于眼下的这本《恋爱中的女人》。

陆叶是在最近开始阅读劳伦斯的,这是她头一次接触男欢女爱的世界/之前读的小说对爱情都是形而上的表达,很少有真材实料,虽然故事中主人公的接吻、亲昵也会使陆叶脸红,她也时常被其中的曲折情感所打动,甚至有几回还热泪盈眶,但它们都不曾像劳伦斯这样紧紧抓住她的心跳。尽管她早就听说男生之间会流传一些小黄书,也曾有意的瞟过几眼,但那些大胆直接的文字却不曾像现在这样握紧她的脉搏。

“女性的思维是需要轻轻的抚摸。”

这是她多年以后才总结出来的经验。可是在当时,当这个总爱挤眉弄眼的少女读到劳伦斯笔下的雨中合欢、缠绵悱恻之时,她如同一只准备张开尾屏的孔雀,浑身的毛孔都在舒展,一股热流自下而上地冲击着她的大脑,有那么一瞬,她竟感到一阵晕眩。

这种奇妙的经历逐渐让陆叶明白了生活中许多耐人寻味的镜头,她也逐渐了解到那些男生盯着她的目光里所流露出的渴望,每到这个时候,她总会想起一双眼睛,一双精瘦黝黑的面孔上发亮的眼睛,就是一个月前她抬头看到的那双。

那是一种捉摸不透的孤独,又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漆黑的表面固执地拒绝着所有来自外界的光。陆叶心甘情愿的被那眼神所震慑,被那深渊所吸引,那瞬间的得到与醒悟如同遭受了春雷的袭击,永恒的敲击着这颗少女的心。

陆叶很快就知道了那双眼睛的名字叫汪强。他的个子比自己还要高,这让陆叶很容易在一群低年级的学生中将他认出。她开始在教室,在操场,在每一个现在可能出现、将来注定出现的地方寻找,她不确定自己寻找的是那个名字,还是追寻着那个动人的眼神。

她会忐忑不安的靠近,又若无其事的远离,最终越发迫切的冲动让她站在了五年三班的门口。

学生时期就是这样,一个年级的差别如同天上地下,陆叶注意到几十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其中也有那潭深水。

“你又有什么事情啊?——”就在陆叶准备开口的瞬间,左文已经不耐烦地抢在了前头。

可恶的双胞胎,那天在教导处这对分不清的兄弟就把陆叶弄得晕头转向,尤其是眼前嬉皮笑脸的这个。

“我是来通知你们关于赔偿的事。”这是陆叶练习了的好几遍的理由,她本以为回答她的会是那双眼睛,“你们当中的那个人——要赔偿我的书。”

“你说杨洋啊——他在市医院呢,正好明天我打算...”陆叶试图越过眼前这张雀斑脸寻找那汪潭水,可那双眼睛却没有任何回应。

快到七点钟的时候夜幕已经从镇两边的山丘拉起,温黄的路灯取代了傍晚的阳光浸透了陆叶举起的书本,当书架对面的窗子传来第一下“吱嘎”的声响,她还以为是这早秋的晚风。可紧接着“扑通”一声,陆叶看到昏暗中一个浅色单肩包扔在了她不远处,接着一个黑色身影正试图从那窗口爬入。

等到那个小偷费了半天力气翻进来的时候,陆叶已经躲在了书架的角落。她不曾听妈妈说起图书馆也有小偷光顾,准确说整个木灵镇几年才会出现一起失窃事件,强烈的好奇心促使陆叶透过书架的缝隙朝那个方向望去,明暗间陆叶分辨出那是个“小”贼,身高和体型都不像大人,她突然明白,这一定是第三小学的学生。

这无疑是个笨贼,因为他趁夜晚潜入图书馆,居然手电筒也不带。

陆叶绷紧嘴唇,就可以清楚的听到那缓慢踱行的脚步,还有偶尔停在书架某个位置抽出书本时的摩擦,根据对这里的了解,她认准对方一直在外国文学区徘徊,有那么一瞬间,陆叶仿佛看到了她心爱的那几本书被这个小偷翻来翻去,夹在书中的枫叶一定已经飘落到了地上。再过一会,这个入侵者要是还不离开,陆叶已经做好抓贼的心理准备,尽管这代表着她的秘密也会暴露,但陆叶绝不允许自己的宝贝就这样在眼前被玷污。

就在这个时候,小偷似乎更换了目标,脚步声突然朝陆叶这边传来,眼看着那个影子越来越短,陆叶已经清楚地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在那个身影停在窗前的瞬间,她捂住了嘴巴。

多年以后陆叶再回想起那个夜晚站在图书馆窗前看书的男孩,她还是忍不住要笑出声音,军绿色的单肩包大得出奇,刚开始长个的身体和肩膀上的大脑袋显得极不协调,圆圆的眼镜在窗外路灯的照射下反射着模糊的光线,很快陆叶注意到他的身体有些倾斜,似乎长久的站立使他的右腿有些吃力,但他仍饶有兴趣的翻阅着手中那本厚书,陆叶认出那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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