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沐老夫人之后,北苑倒是安静了下来。一连数日都未曾有人来访,直到北域皇寿诞。寿诞前日夜里,阴了两日的天终于下起了雪。
大雪蔼蔼,只一夜功夫便覆盖了整个北域皇城,直道第二日早上亦未见停歇。院中树木多以松柏居多,倒未有压断枝叶之景。怪不得北域少枝繁叶茂之景,却倒是有这层关系。
王伯留在了西陵,如今北苑主事姓林是个约莫四十的汉子。虽不如王伯老练,可做这一府管家却是足够了。知道叶彤要进宫,早早便命人准备起来了。
因下着雪,纳兰如风入宫未曾骑马而是改坐了马车,顺道往北苑接了叶彤。叶彤穿了绛紫色衣衫配着白狐披风,发髻简单却不失大气。纳兰如风在北域素来爱穿紫色,今日亦不例外。两人服饰乃出自同一人之手,样式细节皆有相识之处。如今站在一处,像极了情侣。
以叶彤身份本是不够参加宫宴的,纳兰如风亦不想她卷入争斗。不管是前些日子在西陵参加宫宴,还是北域清贵之女的态势,都让他不得不妨。岂料宫宴头一日,北域皇宣他入宫,竟是让叶彤一道参加宫宴。
纳兰如风本欲拒绝,可见纳兰琰神色淡淡,却是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世人皆道北域皇纳兰琰脾性极好,却不知他轻言风轻下的不容置喙。一国之君的威严,纵使是皇子亦不敢挑衅。
纳兰如风出了宫,亲往北苑说了此事,又命人连夜赶制衣衫首饰。虽是连夜赶制,可衣衫针脚细密,裁剪得宜。首饰工艺精湛,精妙绝伦,分毫未显仓促之态。
宽敞的车厢内壁,叶彤半支着身子,怀中抱着手炉,纤细的手指敲击着。“我心神不安,总觉得今日是鸿门宴。”害怕说不上,只是不知这老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纳兰如风温柔一笑,素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父皇心思沉,我猜不透。你来了淮安许久他亦未曾有何动作,断不会挑在今日。”
“话虽如此,可架不住人暗害!”她既是进宫赴宴,北域皇出手难免落人口实。可纳兰琰不出手,不代表别人不会。在北域皇城之内,不待见她想至她于死地之人可不在少数。
“当日隐了身手孤身赴宴亦不怕,怎的今日倒是怕了?”
“你说呢?”叶彤秀眉一挑,斜斜得睨着端坐一旁的纳兰如风。纳兰如风搁下杯盏,将叶彤拉起来揽入怀中,下巴在头顶摩挲着。“彤儿有此心,我心甚悦。可在我心中,谁也重不过你去。所以不管发生何事,皆要以你为先。”
以叶彤能耐当然不会惧怕,不过是为纳兰如风着想罢了,既得了纳兰如风此言自不会再客气。想她堂堂琉璃阁主,万千仇敌当前不改色,又怎会惧怕几个后宫妇人。
“若是我不小心玩得过火了,你也能兜着?”
“自然!”纳兰如风展眉一笑邪魅狂妄,他早非当日只能祈求他人的幼童,又怎会让当日场景复现。
低眸凝视着怀中之人,嘴角微弯挂着笑意。她本就放荡不羁,乃一只不趋于人下的雀鸟,又怎忍心让她低眉浅笑奉承于人。
待两人出发不久,驿站之内封奕珊尚端坐镜前,愁色满面早无当日明媚飞扬之态。雨葵替她带上与宫装相称的耳环,才退后一步小心翼翼的道,“公主,可以启程了!太子殿下已谴人来催了两次了,雪天路滑,要早些出门,恐迟了怠慢。”
“知道了!”封奕珊浅浅应了一声,却未行动。镜中之人,眉目清丽却带着仇怨,脸颊莹白圆润,失了明媚,却是分毫不影响她的美意。
“雨葵,你说我是不是错了!”说完,一滴清泪划过脸颊滴落在手背之上。她是西陵第一才女,集帝后宠爱为一生的嫡出长公主。原道是个特殊的,却仍没能逃过命运。
“公主千万别这么说,你是为了封家,为了西陵江山。事成之后,太子殿下定会善待于你。”雨葵微微俯身,在封奕珊耳边细语道。
“呵…”封奕珊拿起手绢擦了擦脸颊,复才站起身来,“走吧,若是迟了丢的是西陵的脸面。”
“公主!”雨葵急忙唤住封奕珊,又端来杯花茶,“公主喝杯茶平复下心绪,否则太子殿下看到怕又得怪罪了!”封奕珊伸手接过,一口饮饮尽。又任雨葵替她系上披风,塞了手炉才往屋外而去。
此时此景,不禁让她想起司马金枝,那个跟她命运一般的郡主。
当日她称病躲入靖王府,事后虽上门道歉,可木已成舟,到底失了算计叶彤的机会。至于背后,不用查也知是司马奕扬的手笔,否则一个郡主何以能入住王府。
不过是堂兄弟,便如此护她。可她哥哥,竟是亲手将她推入火坑之中。原道是司马金枝可怜,今日才明白最可怜的是她。早知如此,还不如往前往东夏。司马奕扬顾忌她的身份,到底不会薄待了。
皇家的女人,看似尊贵,可那份无奈又岂是常人能理解的。
自知道封世杰将让她和亲纳兰卓后,她哭过闹过可没有任何效果。她那个哥哥看着宠她,可关系到厉害时,她便变得微不足道了。罢了,关系到西陵生死,又怎会凭她个人喜好。
她再不愿又如何,待当日她领下这份恩宠时,这责任便属于她。太子哥哥说得对,纵然她非男子,可她是公主,西陵亦是她的责任。
踏出院门,封世杰已等着了,见封奕珊出来才抬步往马车而去。封奕珊睫毛轻颤,扶着雨葵往后一辆马车而去。
车夫赶着马车往北域皇宫而去,大雪萧瑟,很快掩下了长长的车轮印子,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这是冬至之后,最大的一场雪,足足下了十日方停。十日之后,诸国使团纷纷离去,北域皇城因纳兰琰寿宴掀起的气息才稍稍冲淡了些。却是临近岁末,不久于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