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如风留下叶彤之后,亦未曾走远。只在别院一处四面通风的亭子,大有等到叶彤出来为止。叶彤如今着女装,与纳兰如风关系更是不言而喻。楚末见状自不敢怠慢,问了可否需要安置歇息被拒后,便命人于置办了酒肆搁置桌几之上,又留下两个婢女在远处听令才退了下去。
见楚末走了,流月打发婢女走远了些才安然立于一侧。北风呼啸,吹冷了屋内同饮之人,亦是给亭下之人诸多寒意。
纳兰如风倚靠凭栏,借着烛火微光,凝视着远处荷池。深秋季节,芙蕖已无,只余水面几朵凋残的莲蓬。独立风中,恰有股孤寂之色。一阵风拂过,却是泛起圈圈涟漪,柔波晃动。
素知纳兰如风沉思时不喜打扰,流月立于身侧亦未曾发出一丝响动。可时辰渐过,纳兰如风任是坐了近一个时辰未曾挪动。见他袖口生风,犹如不知般,流月咬牙,上前两步道,“主子,你大病初愈,这风口久呆不得!”
“流月,你说她此刻在同饮还是陪着说话?”纳兰如风剑眉微蹙似有不耐,过了阵才哑着嗓音道。早知这般煎熬,还如若守着来得痛快。纳兰如风摇头苦笑,是自己装大度的,这苦果自然得受着。
“主子既舍不得又何以会如此,楚御璃虽比不得主子,可到底是男子。若是流月定…定…”流月薄唇微紧,若换做惜玉,他怎能见她与旁人如此亲近。
“若是你,定做不来将心爱之人送往别人怀中的事?”纳兰如风捻了片树叶在手,细细摩挲蹂躏着。曲腿起身,往桌几前而来。
流月单膝跪地,“请主子恕罪!”
纳兰如风摆摆手,薄唇带笑却有丝丝嘲讽,“若是寻常男子,有岂会如此。不过是见两人情同姐妹,加以怜悯罢了!”楚御璃那点嗜好,旁人未知纳兰如风却甚为清楚。当初在叶城就调笑了番,否则何以会大方至此。“若她身旁之人个个都如此,我也省了不少事!”
叶彤素有美貌,当日坐镇风月楼时,便追求者甚多。其中莫不有知晓身份关系深厚之人,纳兰如此嘴上未说,暗地防范颇深。
“啊!”流月张大嘴巴,满脸惊讶,怪不得主子今夜如此大方。
叶彤二人看似为楚家座上宾,又为楚夫人续命。可此前事件并未平息,叶彤身份亦未澄清,楚家何以会放松。虽不至于过河拆桥翻脸无情,其中曲折定是少不了的。楚御璃既是已卷入,两人亦是可靠此多一重筹码,因而才上门。所以在几人眼中安慰之事倒成了关系匪浅的事情。
按以往作风,纳兰如风顶多不参言,可断无如此大方之理。可若楚御璃不好女子,好自当别说。
纳兰如风执壶倒了杯酒,烈酒微凉,入口却是灼热不已。男子长袖偏飞,神色淡然,却是俊朗邪魅,远非院中狂野之人可比。
“她本自由惯了,我若事事不离必引起悖逆之心。与其届时生了嫌隙再弥补,不若防微杜渐。”常言道勿以恶小而为之,正乃此番同理。
流月本思绪万千,愁容满面,听闻此言顿时豁然开朗,“谢主子提点,流月明白了。”见流月听懂了他言外之意,薄唇微勾,却又已沉默饮酒。
“你是谁,何以会在此院中?”此亭正乃高处又是内院必经之地,凡所过之人无一会错过。只是此地乃楚御璃别院,向来无外人进出,再者夜已深,访客少有上门,因而突闻此声连纳兰如风都忍不住侧目。
亭下不远处,却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披着淡蓝色桃花披风,仰着头打量着。
“我家公子乃楚管事客人,因喜爱夜色才于这亭上引宴,不知姑娘是?”流月拱拱手礼貌。虽不知此人是谁,可能深夜到访绝非普通之人。
素闻文轩斋管事只身一人,无父无母亦无兄妹,院中怎会又女子,难不成是房中之人?可楚御璃不是好男风,又怎会养个女子,难不成是男女皆宜?思及此,流月神色变了变,不由担心内院同饮之人,看向女子的眼神也多了探究之色。
“收起你那不该的心思,吾乃正经女儿,可非你想的那般。”流月神色未加掩饰,却被女子借着烛火看了个遍。她虽年纪小,可向来聪慧,见流月神色变化又多次打量怎会猜不出。
“姑娘误会,在下不过是见姑娘深夜于此有些惊愕罢了!”闻言女子神色微微一变,转瞬又恢复如常,可淡了两分的唇色到底泄露了底气。不愿再与流月费唇舌,又将目光转向纳兰如风。
“你是何人,为何带个面具不以正面目示人。”女子踏上石阶往亭上而去,欲与亭下之人攀谈两句,却被流月拦了下来,“夜半三更,姑娘此举怕是不妥,还请慎行。”女子身份不详,目的不明流月怎会让她靠近。
“真真要引起了误会才好!”听闻流月此言,女子虽噘嘴低头呢喃,双手绞着手帕,却是停了下来。
“姑娘这是何意?”习武之人耳目极佳,女子虽说得小声却没能瞒过流月。以纳兰如风姿容莫不有自荐者,可这般露骨之人却少见,不由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凭你是谁,不与你说了。我楚哥哥正宴请客人,为何你家主子会孤身在此,难不成不能见人,以至不能同饮?”女子恼羞成怒,语气也凌厉了几分。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且流月本不是个好的,听闻此言当即呵斥,“姑娘既能入得这府中,莫不是主客两重身份,此番言语也不怕掉了身份?”
“此举虽有不妥,但你说得也不全无道理。楚哥哥向来睿智,此番定有道理,我便不多问了。只是这夜深更重的,还是劝你家主子早些归去吧。”女子虽有些骄纵,可素来聪慧怎不明白流月之意。简单两句缓和了气氛才行了一礼,带着婢女往内院而去。
之后,再未曾见过此女子。虽不知是谁,可纳兰如风素来不是多事之人,迎面而过之人,过了也忘了,又何以会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