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下,华灯初上。青石板上踏踏的马车走过,只留下浅浅车轮印子。
风月楼大门因换上崭新的大红色灯笼,格外亮堂喜庆。大厅内,舞台两侧的柱子交相缠绕些许小荷灯。中腹则早已摆满了桌几,婢女穿梭其间。
与大厅相反,漫幽居倒是格外静匿。叶彤斜靠贵妃榻上,斜眼瞧着屋内的装扮。自离月住过,总觉得屋内似有不妥,因而着人撤了屋内物件,重新布置了一番才搬回来。
见室内装扮甚为可心,适才让惜文将外间窗户打开!
风月楼设计很是巧妙,厢房依大厅而立,每间都有个对立大厅的外间。窗户一开,即可将舞台境况尽收眼底。
无尘阁中的四大院落,位置更是巧妙。不仅可以观看舞台上的场景,更有单独设立场所,可开设窗户大小来调节内室大小以应需求。漫幽居正对舞台,不管是何作用都较其余三个院落好上些。
这亦是离月除了花魁名号,不甘的另一缘由。
说到离月,却正于花吟房中抱怨。风月楼增添新人乃常有的事,原也没在意。可见这满楼装扮,不禁想起她当年何等冷清,不由升起一股醋意,“好大的阵势,若非知晓怕以为风月楼要迎花魁呢!”
“既是费了时日调教又如何能不造势?今非昔比,风月楼早非数年前那般默默不闻了。若连悉心调教之人都不加以造势,岂非让人小瞧了去。”花吟打点这风月楼数年,争风吃醋之事未曾少见。离月开口便知她心中所想,便出言安慰。
花吟的话让离月面色好上了几分,却仍是不甘,“话虽如此,可当年我亦从二楼厢房住起,怎的后起之人都直接住进了无尘阁?漫漫是花魁自是说不得,可他何德何能,一来便与我三人并驾齐驱?花姐可是见其俊朗就偏心?”
花吟嗔怒,刮了她一眼,“不就是个住所,又没好过你听风苑,怎的怨声如此之大!还埋汰我,可见平日你对你恩宠太过!”说完伸出玉指戳了戳离月光洁般的额头。
离月噘嘴,“既非如此,那花姐你倒是说说他怎的就入了无尘阁!”叶彤夺了她花魁之位,骑在了她头上,如今凭空冒出个无名公子,一来就跟她平起平坐,她如何能甘心。
“你忘了,今年开春我就曾放出消息,说楼内将有位惊才艳艳的公子出道。如今若降了身价又何以镇得住四方之口。”
此番不过是离月使使小性子,如插曲般瞬间便过了。宴会既定于酉时,不过申时刚过就陆续来了不少人。离开始尚有半个时辰,厅内已是宾客高坐!
酉时当至,厅内灯火倏地灭了,只余下舞台两侧的柱子上一串小灯。诸人亦是从惊呼中安静下来,只盯着舞台中央亮光处,生怕有一丝错过。
却是等了半响也未见动静,待诸人疑惑之时,一道清丽空谷之音乍然响起。
细细听来,却是有人在弹奏铮。曲调清幽空明似远似近,轻轻绕绕,徐徐道来,却叫人沉溺于曲调所编织的梦境之中。
多情多感仍多病,多景楼中。
尊酒相逢,乐事回头一笑空。
停杯且听琵琶语,细捻轻扰。
醉脸春融,斜照江天一抹红
此调虽未有琵琶声幽怨厚重,却多了些清亮明快之色,倒是比琵琶演奏更为贴景。
一曲终了,未待众人回神,三楼又传出清远平缓的琴声。琴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悠悠远远,清丽脱俗。比花魁赛当日惜玉所弹更美妙,更引人入胜。
微风习习,扬起薄雾般紫色的轻纱,露出少女绝色容颜。眉若远黛,眼如水画,琼鼻微挺,唇如含丹,发丝如瀑布般垂落身后,一双小手灵活拂动,渲染出一番抑扬顿挫。
琴音终了,花吟娇笑立于人前,“无名公子的铮,曲姑娘的琴都堪称绝技,有此音律绕梁,风月楼空三十日亦未敢有丝竹声传出!”
“原想这无名公子派头甚大,却不想是先展示才艺。被风月楼悉心调教之人,果然不同凡响。”
“早闻曲姑娘在音律上造诣颇高,今日有幸得闻,真是不虚此行。”
“论技艺倒是与曲姑娘不遑多让,不知琴艺如何,可也如这般?”
“所谓音律相通,铮已然如此美妙,琴艺想必也是超绝。”
“所谓术业有专攻,铮弹的好,只能表明其音律造诣不低,何以见得在琴艺上就非凡?”
一时,言论骤起,热闹非凡。又好琴之人研究指法,亦有爱铮之人品弹旋律,更有大方之人忙于打赏。
待时候差不多,花吟才又现身,冲着台下诸人盈盈一拜。“今儿个既是无名公子首日,又怎可不现身待客,先弹一曲不过乃宽诸位之心。可按规矩,今夜能进无名轩者只有一人,诸位都有意倒是叫花姐为难了!”
无名公子入住无名轩的消息一传出,便有人先递了帖子。此番下来,竟是有数十本之多。花吟是个左右逢源之人,自不愿意见罪于人。于是在众人互相争执声中,定了个规矩。
头顶之上有无数莲花灯,灯下都系着一张纸条,早已备下之物。花吟手掌一拍,原浮在上空的灯笼一下子着了,星星点点恰似漫天繁星。
同时,台上出现个着暗红色曼陀罗花宽袖长袍的男子,银色腰带配着块黑色的玉石,盈盈束于腰间。桃花眼微微上挑,眸子妩媚妖娆露出丝邪魅。
“花灯之下皆有一题,乃吾起手所写,凡答对者乃文轩斋接待的首位客人。”男子凝视着头顶花灯,薄唇轻轻道。嗓音邪魅,恁是让人生出几分不该有的心思。
“倘若有数人答对又当如何?无名公子可不能分身相予吧。”话虽轻佻,可有此心思亦或是不屑者大有人在。帝都之内,莫不是清贵世家之流,文人雅士也颇多,此番倒有些班门弄斧了,因而才有这众生百态。
“公子此言确乃在理,不若如此,若有数名答对,则由花吟抽签。抽中者乃为今夜第一人,其余诸人则另挑时间听曲一首,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番不过是图乐子,除了才华运气也占了一分,因而众人皆无意见。见诸人同意,男子素手轻扬,原浮在上空的灯笼慢慢落下,待纸条落到触手可及之处时才堪堪止住。烛火朦胧,倒增添了些迤逦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