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风拂过竹林,竹叶哗哗作响。
竹林边有一竹屋,清秀雅筑。隔窗望去,却是架百鸟朝凤花式的娟素屏风。屏风之后,竹床上,女子身着大红色衣衫,正浅眠。
雀鸟嬉闹,竹叶作响,却是扰了女子清梦。如水剪眸微睁,又轻眨了眨,环境陌生却不是相熟之地。犹记得昨夜安息于纳兰如风别院,今晨却是换了天地。
竹制的床蔓,桌椅,乃至屋子。窗户半掩着,望去是涓涓溪流。屋子看似简洁,却处处透着精致。竹制床蔓配的却是上好的锦缎衾被,粗陋的八方桌却摆着寻常人家见不得的极品紫砂壶。就连这窗边倚着的娟素屏风,也价值连城。
既铸造此屋,又富贵于天,屋主身份昭然若揭。
女子勾唇一笑,西陵帝都郊外,他与她相见,亦是这样一所竹屋。虽出自同一人之手,却远不及这个精制。
起身下床,周身却是女子装扮。叶彤自来叶城便未曾作女子装扮,二人私相见面,他定不愿与一男子谈情,便作了这安排。
院外,竹制篱笆围成园子,周遭排着一簇簇矮桂。八月已过,桂子也只留些余香。院中,石板铺就的蜿蜒小道,直到院外,又通往竹林深处。院子东边是株丈余高的琼花树,繁花早已落尽,枝头已是挂满果实。西边则是张石桌,朝阳斜斜打在上,更增添了几分暖意。角落的几盆玉兰,倒是高贵雅致。
踏着石板路,一路出了园子。拐过屋角的竹林,却是一处小溪。溪水清澈,偶有鱼儿游拽。溪边的绿地上,衬着不知名的小花。或白或黄,甚是好看。
目之尽头,男子白衣胜雪,背对着。微风卷起发梢衣角,竟有股不食人间烟火之意。
竹屋内,远离凡尘喧嚣,岁月静好,日子祥和,不正乃她心之所向吗?原道是他爱极了这竹屋,却是为她。
秋水剪影的双眸,泛起薄薄雾气。
那日在宁馨园,纳兰如风问她想要什么。她说,她只盼有朝一日离了这些恩怨,忘了这些情仇,找个疼自己爱自己,自己也心悦之人,过柴米油盐的日子。
纳兰如风上前,拉过叶彤的手,微微用力,“彤儿,你愿踏出那一亩三分之地,吾心甚悦。尔所盼之事,吾心挂念。可四国不宁,纷争渐起,出了叶城怕再无宁日。纷争之前,却亦能为你谋得片刻安宁。”
叶彤点头,岁月从容,安然静好,不过乃奢望。卷入这无端争斗,又何曾能有片刻安宁。“原是我奢望,你有此心,于愿足矣。”
纳兰如风正色,眸中一片坦然,“四国之大,未必就能臣服。你既真心相与,我比不亏待。不管将来如何,我必许你我之所能。”
本以为纳兰如风只是一时兴起,如今竟是这般正式。叶彤稍稍收了心思,眸色暗了暗,试探道,“自你我相识,你便知我非表面简单,竟许下如此誓言。若有朝一日得知我身份,可否一如往昔?”
纳兰如风勾唇一笑,顿时刹那芳华。“彤儿,虽不知你为何隐瞒,可定有不能言说之理。你于我无杀父弑母之仇,亦我家国之怨,即便真有误解,又有何过不去。”
“我此生杀人不少,却是与北域皇室无过多牵扯。”叶彤低低笑道,除了这些,他们又有何过不去。
二人相拥,衣摆交相重叠。一红一白,立于这青山绿水之地,于这危机中,恰似偷得浮生半日闲之景。
从风月楼出事,到惜文三人失踪。紧接着猎奇会出事,诸人被下毒。之后又忙解药之事,许久未曾如今日般舒坦了。叶彤将头深深埋于纳兰如风怀中,淡淡的玉兰香气,似让日子都舒心了不少。
纳兰如风亦是仅仅搂住怀中之人,似拥有整个天下般,心中被赛得满满的。当日他虽为保护她,却未曾顾忌她心中所想,才造成后来局面。叶彤虽出手相救,可心中亦如插入了刺,始终意难平。如今她骤然放下,叫他不敢再专断独行了。
“纳兰如风,你堂堂皇子,帝王恩宠不断,竟有如此手艺。”纳兰如风早先在溪边架了架子烤肉,叶彤都尝了尝,甚觉可口,忍不住发问。
纳兰如风只默默烤肉,不愿回答,最后在叶彤再三追问下,逃避不开才道,“原是学艺时顺手学的,倒白叫你心忧了。”说完不忘刮了叶彤一眼,似对她的疑心不满。
“不过好奇罢了!再多些孜然与辣椒面味道更好。”瞥见纳兰如风眸中闪过痛楚,叶彤含糊着,岔开了话题。左右不是何要紧之事,既是过了,又何必在追问。
“不能多了!”躲过叶彤撒下的调理,迟疑了下才道,“再过几日便是你小日子,饮食应清淡。”说完不顾叶彤目瞪口呆之香,转身继续操持。
“纳兰如风,你…你居然连这事也知晓,有何居心!”虽极力掩饰,小脸却通红一片。这些于她本无所顾忌,但在此生活数年,也沾染了许多原没有的习性。这儿虽未曾将女子月事视为不吉,也乃隐秘私事,纵使夫妻之间亦少有提起,更遑论旁人。
“我非迂腐之人,你既是我认定的皇子妃,事无巨细,我自当亲力亲为。若说居心,也为更好的了解皇子妃,以便早日为本皇子诞下麟儿。”纳兰如风一本正经,却又是副道貌岸然之象,惹得叶彤一阵嗔怒!
闹过一阵,又吃了不少事物,二人也乏了!纳兰如风懒懒靠在颗香樟下,长腿随意蜷曲着。叶彤则枕在纳兰如风腿上,懒眸香樟下投递出的斑驳影子。
溪水流淌,竹林葱郁,白云蔼蔼,倒真是娴静。
两人虽历经坎坷,却终得相守之日。活了两世,深入骨髓之物易难再改。虽不说能为心中那些许欢喜守候一生,可既是爱了,便无怨无悔。天山暮雪,塞外草原,有他亦有她。
至于将来,本来缥缈,今朝尚不知明日,又何言以后。今下乃良辰,便相互依偎。倘若天不假年真无缘,也只叹缘分浅薄,半点怪不得旁人。
至于普惠所言之事,叶彤原未放心上。佛家真言,有人奉为真理,言行遵循。亦有人弃之不顾,未曾信过三分。既都乃百家之言,各有长短,她又何必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