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纪凤快四十了,十年前,他的发妻亡故,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那个不知名的宫女虽说样貌与自己亡妻迥异,但那端茶送水的每一个动作却酷似于她,在一个耳光挥出的当时,白纪凤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惦念那个可怜的宫女。
他去找了香烛,就在福王宫的正殿外,做起正儿八经的祭奠。福王和他的儿子还有王妃们在边上陪着,然后,他们被关进了那座奢华的后宫,仍然和妖媚的浴缸和丰腴的马埇为伴。
这是白纪凤的恶毒,他觉得此时这种无比的奢华会成为他们的梦魇,直到他们真正失去这一切,再成为另一番记忆中的沉痛。反正,白纪凤非常非常渴望折磨他们,有时候甚至想,那个善良的殿下是不是比自己还狠,狠到让他们去一个叫“三四环”的地方继续悔恨。
那些福王的士兵成了王向科到来以后最大的杀戮,整整800名家将死于那两场箭雨。裘国勤带的医疗车上,十来名“赤脚医生”给其它的伤员拨出箭头,钳住血管,抹上双氧水,洒上一点现代口服消炎药磨成的粉未,用他们本来塔脉的“妙手”进行细致的缝合,再敷上一种最新“研制”的草药,绑好后等待命运的判决。
李嘉应急勿勿跑来,他本来是在关内进修,计划中学期只有半个月,不过王向科最近诸事繁杂,他的学期也只好一再延长。不过万松宫的“干部讲习班”是非常高级的,相当于省委党校级别,李嘉应很快就成了“商科”的课代表,并且非常非常的不想毕业。晚上有空闲,也就是去顾大嫂家喝点小酒,帮着理理两家店的盐帐。大家不要误会,顾大哥全程陪同,出不了事!事实上“顾大嫂的盐”有新越盐业的股份,而且还是李嘉应的定点实习单位。
李嘉应来了,白纪凤只好撤掉了香烛。他接下来会很忙,因为有一个小组,他是组长,李嘉应是副组长,史可法是钦差兼“廉访史”,也就是后世的纪工委书记。
这个小组的全称叫“大明福藩审计工作组”,负责清理登记福王的全部资产,包括动产,不动产还有那些香水。
话说史可法史大人,我有时总称应昌那货,左良玉那货,因为一个本来无闻,一个天下皆闻,但从不敢称史大人为货,因为这个人名头实在太大,历史上和他一起站着的,只有一颗姓文的“丹心”,那还是“我们”宋朝的。
他带着一帮子农伕,拿着印刷厂定制的封条,“啪啪啪”的贴在每个仓库,每间房屋的门上,各种颜色的集装箱一次性铅封更是到处乱扣,甚至一度还准备把福王住的那间后宫给封了,最后听到了里面的惊叫声才算作罢。
这个审计小组其实很早就开始工作,也就是王向科写出长篇通讯送去印刷的那天。各种审计设计,审计流程,审计表格,审计台帐都在关内完成,人员也早于“讨逆”民兵潜伏进了洛阳,先期只是开展外部调查,在攻克王府后就借了一个偏殿全面开工。
明未,很多武将的人生真是非常复杂,比如东江镇毛文龙及其部下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兄弟俩。这么说吧,他们的历史经纬非常混乱,首先是朝庭,也就是大明帝国对他们的绝端不公,其次是士绅,也就是代表了当时整个社会的主流阶层对其绝端漠视和反感,甚至为了一只鸡要杀一个为国拼杀的战士,还插标游街,百般凌辱。
另一方面,在这种政治地位低下,经济没有保障的情况下,他们也的确残暴的对侍百姓,抢掠村镇、敲榨富户、杀良冒功的行为也是越演越烈。好在,这个时候是崇族七年而非十七年,在虐民这个方面,张献忠李自成怎么的也比朝庭经制之兵强出无数倍。
用历史主义眼光还是用人道主义的眼光?用大明律还是最高法院的司法解释?这其中因由和是非功过,又怎么能说的明白,比如这个邓玘。
邓玘是川军,他灭过安邦彦,杀过李阿二,怎么说也是维护国家统一和边疆稳定的功臣,他战过喜峰口,打过孔有德,这在1634年的历史视角看,同样也是为了维护国家统一和边疆稳定,他射杀王自用,大败张献忠,从明王朝的角度,也绝对是战功赫赫,赤胆忠心!当然,他也经常“淫掠百姓,杀良冒功”,数次受到文臣们的弹劾。
现在他就带着手下六百川兵,冲进了西郊的一座仓库,撕掉封条,剪断铅封,哄抢里面的粮米。
也怪福王的家资实在大丰厚,单粮食就有几十个仓库,六千民兵根本无法守卫,现在在那里守备的是裘国勤紧急招蓦的8000预备役-------的预备役,因为他本来担任的就是“武装部长”的职务。
这些加了次方的预备役根本就不敢拦杀敌如麻的川兵,只能躲在角落愣愣的注视一袋袋粮谷被搬出仓库。
于是,史可法左手圣旨,右手一把宝剑出现在邓玘前面,对这个镜象大家是否非常熟悉,对的,当年袁大帅杀毛文龙就是这个pose。
邓玘不知道史可法的宝剑就是宝剑,而非“尚方宝剑”,因为他知道那张纸不是纸而是真的圣旨。
“邓总兵,若你将这里一粒粮谷搬出,那就是抗旨!于那福王所为一无二致!”史可法大声斥道。对他职责来说,这些仓库内的东西都是善款,都是赈资。
忙碌的川军士兵放下了肩上的麻袋,其中有一个小校,把袋子使劲砸向一辆马车,金黄的麦粒四散飞溅,有两颗撞上了史可法的脸颊。
邓玘按着腰刀一步一步走到史可法面前,后面的士兵也都慢慢凑过来,也慢慢靠成了几堵人墙。穿着发白的单衣和破烂的草鞋,抿着开裂的嘴唇,露着悲哀的目光,只有一双双紧握的拳头透出无限的愤狠。
他们看到的竟然是满满一个仓库的精粮!
“史大人,不公啊!”邓玘猛的把一个战士干瘪瘪的粮袋子扯下,从里面倒出一碗麦渣,透着黑色的霉点,落在一片金黄中间。
“史大人,不公啊!”邓玘又一把拉开那个战士的衣褂,露出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伤痕。他又一把扯开自己的战袍,刀伤,枪伤,箭伤历历在目,如同一片战场。
前面,是六百个赤膊的胸膛,是从云贵到燕云的数千里烽火,是一个国家的伤,是一份民族的痛,是“幸吾有子,自觉请缨。赐旗一面,时刻随身。伤时拭血,死后裹身”的旗帜,是一个又一个纵横数百年一路跨到藤县的川军!川军!
王向科不是屌丝,他是政治身份为共产党员的合法商人。为此,在出征前他就亲手下了一道手喻交给史可法。
现在邓玘看到的是:“……无川不成军,特拨邓玘部粮三万石,金6000两!身需有衣,脚需有鞋……另钢矛200支,弩100张,陌刀50把,嘱其勿忘本分,永宁有粮,汝即有食!-----故宋新越郡王向科字”